接下来的半个多时辰里,离玉在那对农人父子的带领下,走遍了整个三角地的边边角角,向每一个那对父子叫得上名字的自由商户都打了招呼,之后便是以几乎比平时便宜一半的价格卖到了他需要的东西,除了一个装米用的新瓦罐,其他还有—— 大小碗碟三对,竹筷瓷勺个两套,新米三斗,鸡蛋半篮,桑蚕粪的布枕头一个——这是那个卖娃娃鞋的老太太一边夸他笑起来可爱一边非要塞给他的,弄得他几乎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脸上的灰掉了。 他白得的东西有——芝麻饼三个,糖饼三个,咸水煮的土豆若干个,咸水煮的毛豆若干捧,花生瓜子若干,哄小孩用的米花糖若干把。 有位卖菜的大娘因为要早些回去给家里的娃娃做饭,就把卖剩下的菜全折价卖给了他,跟他说反正这菜也是自家种的,收个两三文也就行了。 综上所述,离玉用了五十文不到的钱得到了分量不比他来时背的那几捆柴禾轻多少的东西,农人老爹让儿子用木轮车帮离玉运了半天的货,一直到分手,农人老爹还千叮咛万嘱咐的跟离玉说他们一般逢个初一十五的进城,要是离玉也在,就过去找他们。 离玉扛着那些沉得压肩的东西,心里美得很,沿着山里的小路一路小跑着进了山,一直跑到快要看见茅屋的地方离玉才放慢了脚步,又在心里默念了一遍今天的收获,再抬起头时离玉已经在心里定下了晚上的菜谱。 毛豆剥皮儿做汤。 那几个煮土豆,捻成泥,混着稀面烙土豆饼。 打三个鸡蛋,单炒。 最后再用热水焯个青菜,清拌。 入了夜。 离玉用剩下的饭菜填了肚子并且在水缸旁收拾完碗筷以后开始仰着头望着黑沉的夜空发呆—— 今天的土豆饼做了四个,剩下俩。 炒鸡蛋剩下一多半,青菜倒是剩得不多。 虽然喜欢吃素好,可是他总感觉那个人要是再不好好补充补充营养,总有一天会在晚上站屋顶时被大一些的山风刮走。 说到被风刮走—— 离玉的目光下意识的一挪两挪三挪,挪到屋顶上那条素白的微瘦身影上,停一停,再挪开。 好像……总见那人穿那身衣服,好看是好看,可是也不能连着穿一个月也不带换的吧?莫非那人跟他一样,只有身上这一身行头?这么想来也是,谁家逃命时还能有闲心挑衣服带的,又不是去旅行……就算那人穿得爱惜,这衣服也总有脏破的时候吧?他们又没钱……那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会穿粗布衣服的那种人,绸子的衣服?这古代里那种面料好像还挺贵,要做成衣服就更花钱……不行不行,他们温饱还没解决呢,就算想买衣服,也得等吃的用的都备得齐全了吧? 柴米油盐。 锅碗瓢盆。 唔。 他还得继续努力! ******************************************** 离玉在继续努力。 他每隔一天下一次山,卖柴。 那个先河楼的二掌柜显然很吃离玉拍马屁的那一套,每次离玉笑眯眯的围着他多叫几声‘大老爷’,当天的柴禾就会被那人故作慷慨的包揽下来。 先河楼因为是个酒楼,用柴多,可那个二掌柜看着大方,但其实却是个小扣儿,送一担柴,只多给一个大子儿,要是他多送两担,那一个大子儿的赏钱说不定就被那人一边用漫不经心的口气说什么让你赚得太多别人看了该吃味了一边就给昧了回去,所以离玉送了两次就学得精了,每次抗着五六捆的柴禾下山,然后就在邻近城的地方找个隐蔽的地方把柴禾藏起来一半,等到了城里卖光了那些,再跑回来把剩下的柴禾带上,去城里别的地方卖,反正他不惜力气,腿脚又快,一般不到中午就能把从山上带下来的柴禾都卖光。 卖柴禾得来的钱离玉买米买面买蛋买肉,每样东西都买得不多,够吃一两天,每次的钱也都花得刚刚好,基本上留不下做资本积累,之前买过他柴禾的妇人倒是个真正大方的主儿,他隔个五六天就去给她送一担柴去,出来时总能捧回些花生糖,咸瓜子之类的东西。 进了一两次城,离玉的脸皮也越来越学得油滑厚实,见了大一辈儿的爷们就大爷大叔的叫,见了女的,只要不是比他小的,就统一叫声‘婶儿’,现代的那帮老人感叹时总是说什么‘人心不古’,原本他还不明白为什么,可真在这古代待长了,离玉就发现在这未开化的年代基本上所有人都可以算得上是老实厚道,买东西卖东西一开口就是实价,就算来回砍价也不过是加减一文两文的事儿,再加上这古代的小商户们大多是自产自销,很少有像现代那种中间商吃差价的,卖起东西来就更是凭自己的喜欢,离玉又仗着自己这副皮囊的年岁小,豁得出脸去跟人家依乖卖巧,结果混到最后,买他柴的,都夸他手脚勤快,卖他东西的,也都赞他嘴甜心巧,有什么剩的都便宜他,来来回回过了将近一个月,离玉已经把家里该添置的锅碗瓢盆全都一样一样弄了齐。 虽然离玉一直在像垒窝的蚂蚁一样小心翼翼的积攒下来每一样东西,可因为他总是在心里不自觉的把现在和他过去那个家相比较,所以就总觉得即使他积攒了一点东西可草屋依然简陋得不值一提,别的先不说,只说到现在为止,他家里除了吃饭用的桌子,连个别的像样点的家具都没有!不过这古代好像没什么卖成品家具的地方,听说一般乡下要添个什么家具都是把木匠师傅请到家里去,包吃包住几个月,所以乡下的木匠多是游商,人走到哪儿生意就做到哪儿,城里倒是也有木匠铺子一两家,不过全都是小小的,守铺的都是听使唤的小徒弟,铺子里最多也就是卖些桌椅盆桶,再希罕点的就是雕上些小花的梳妆台,跟现代卖家具的商城完全没法比——离玉会这么认为其实也是因为见识少,专门卖硬木家具的商铺不是没有,只不过像离玉这样满脸抹的黑漆漆的小穷孩根本进不去人家门。 在那些可以让他这个一身粗布衣褂的小穷孩儿进去的地方转了几次,离玉终于用他的热忱和厚脸皮和一个小木工铺子的老师傅商量好了买卖——以后离玉每次下山的时候多带些木头,让老师傅挑好的收,不算钱,等东西一文两文的攒得多了,老师傅觉得够本了,就把他店里的洗衣盆白换给他—— 那个木头箍成的盆让离玉之前眼馋了好久,整个木盆有直径一米见圆,桐油漆得锃亮,远远的就可以闻见一股天然的木头原香,离玉怎么也学不会像古人那样把衣服放在石头上用木棒敲着洗衣服,所以自从看到了那个木盆,离玉就已经下定决心总有一天一定要把它搬回家,到时不止可以用它来洗衣服,等到有了小孩,洗澡也可以用到它——不过小孩? 只有两个男的……那个小孩……想想恐怕不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