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直盯着离玉的小王爷忽然也把目光转向那仰头看字画的道士身上,一脸欢畅的低问道: “国师慧眼,可是也辨出了那墙上几幅丹青虽然仿得巧夺天工,但却终究不过是今朝匠人做出的赝品?” 那被人问上门来的假道士不情不愿的转回过头,嘴里嘀嘀咕咕的念了半天,很恰当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离玉眼瞧着那假道士虽然是在和小王爷说话,但一双眼却满是同情的对着他,那种感觉实在是—— 唔…… 正所谓。 假做真是真亦假。 真真假假,没办法。 92 伤 离玉自从被轿子抬回他那住了个月的小窝之后就很苦恼,更让他苦恼的是,天刚擦黑,一个装着空碗的食盒就和他的晚饭一起又被摆在了他面前,还没等他仔细想想下一个苦恼就接踵而来。 “小道友,为兄劝你便认了吧,不过是失些精血,总比老被人这么扣着好吧?”那个不速之客强拉着他说什么要在月下谈心,结果摒去了下人之后就开始坐在台阶上对他说些希奇古怪的话—— “小道友,大家都是方外之人,这修行虽然不易,不过总也不如命重要你说是不?我虽明白你确是山中精怪依托了凡人之身,可别人不信咱也没办法不是?我看那楚家小主也是可怜之人,那凤家的淫……咳,阴损之毒我原来作国……咳,做公职时也曾研究过,不过没那陈老头偏执,那陈老头走的药理一脉,虽然也见成效,不过治标不治本,照我看来那凤家祖传下来的宝玉应是仙家之物,落于凡间染上乖戾之气才会有所异变……” “我看小道友你真身应是蛇蛟一类,虽然修炼不足,不过与他生出淫……咳,阴损毒质的仙家上宝正属同宗,正所谓吾以吾矛攻于彼盾,你奉些精血出来虽然于修行有碍,但若真能解了那楚家小主的病魇也算是功德一件……再你,你一日不松口,他们就扣你一日,整日被关在这方寸大小的院子里有什么意思?为兄见你白天对那楚家小主似乎还有……咳,似乎还有那么点一见生情的意思……要知人人都道成仙好,世间万事却又忘不了,小道友你初入凡世,要知这世间情爱都是咱们这些修行之人前世攒下的劫,我看那楚家小主就是你今世情劫,为兄劝你不如趁着这情劫不重之时趁早抽身远离,如今不过就是耗费你些精血,让你损些道行,也算你还他前世与你的因果,若是拖得久了,这情劫入了骨,嘿,那可就不是坏些修行就能天结的了——” “……” 离玉眼巴巴的瞧着面前坐卧不端前两天还称他为‘上仙’的男人,琢磨了好半天,终于渐渐从男人那没头没尾的话中摸出些门道,白天他因为演戏演得太过自信所以坏了事,如今那些人虽然还是不明白他是怎么做到死而复生刀枪不如,可是却对他那个啥么‘天神下凡,俯身历劫’的说法一百个不信一千个不信了,唯一对他是妖非人这点还相信的就是眼前这个虽然骗吃骗喝但却还是会些道法的假道士了,不过按那道士的说法,他说自己是仙肯定是假的,最多不过就个有些修炼的山精野怪,如今被人逮了下药用,他是不从也得从,不愿也得愿,人家要手他得给手,人家要脚他得剁脚,要是那个楚家的少爷吃了他好了,那他到时要是还能剩下什么他都会帮他收拾了,要是那楚家少爷一日没好,他就是被人拔骨抽筋也得硬顶—— “这个……”假道士面对离玉少年般清澈黑漉的目光略有些不自在的干咳了一声,心想自己刚才那些拔皮抽筋的的说法对一个刚入世的小妖是不是有些太残酷了,不过看看天色,他就把想安慰一下对面某人的想法抛在了脑后。 “反正这凡间就是咱们修道之人的历劫场,只要挨过了就算得道了……”假道士心神不属的又瞧了瞧快要升到中天的月亮,还算有良心的提点了句‘最近这宅院里一到晚上就不太平,入了夜就别一个人瞎跑’,然后就匆匆走人,离玉一个人坐在台阶上对着月亮眨巴了半天眼,才气哼哼的站起身,拍拍衣服,转身回屋—— 他历什么劫?得什么道?什么凤鸟蛇蛟?他想安安静静过点小日子都不行吗?他倒是一直都看得挺开,一退再退,一让再让,可是光他一人看开了,别人都不配合,他又能怎样? 回到屋里,离玉忽然停下身,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那坐在桌子前的男人。 桌子上只孤零零的摆着一个打开了盖子的食盒,食盒里是汉白玉的空碗,阿九拿着一条刀刃只有手指粗细的狭长匕首,低着眼瞧着那碗不说话,听到离玉脚步声阿九抬起头瞧了一眼一语不发的看着他的离玉,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声,离玉一瞬不瞬的盯着那面色比出去之前不知白了多少的男人,胸口急促的起伏了两下,忽然‘砰’的拍了下桌子,快步绕过去一把抢过男人手里的短匕,撩起袖子恶狠狠的朝着自己细白的手臂划了下去: 诡异的绿色血水飞快的从被划开的皮肤下争先恐后的急涌了出来,离玉皱着眉把手伸到那空碗上方,眼瞧着不过几眨的功夫那精致的白玉空碗里就汇满了浓绿色的血水,原本只是呆怔的望着离玉的男人忽然被什么惊醒一般面色惨白的‘呼’的一下站起身,桌子被他撞得‘咚’的抖了下,碗里的血水也被撒出去不少,但只过了几秒就又被那从上方滴滴答答落下来的血水落满。 “你……”男人没有血色的嘴唇抖了抖,终于哑哑的艰难挤出一个声音,离玉自暴自弃般的哼了声,接着血水的碗已装不下的慢慢往外溢,但棺材着脸的离某人却依然迟迟不肯把手拿开。 阿九僵僵的站在原地,有什么东西在他心头一乍一突的跳,他眼睁睁的瞧着身旁少年那只白皙修长的小臂被诡异的绿色血液淌满染湿,他讷讷的伸出手,但却在手指还没碰到那人的手臂之前就被那阴沉着脸瞪着他的少年冷冷的推了开。 ‘啪’的一声轻响,阿九又僵僵的保持着被推开手的姿势呆在了原地,被推开的手不疼,但那股麻麻涩涩的感觉却一直从手指传递到胸口,化成一块石头,沉甸甸的压在他乍疼的心上,他很想跟那少年解释一下他不是想要他的血,他觉得自己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之前既然能用他的血那现在应该也能用,他犹豫不过是因为他虽然并不明白原因,却也知道如果他取自己血的事情被这个人知道了这个人一定会不高兴,他……不想让这个人不高兴,不想……不想让他不高兴,也,不想让他伤心…… 离玉看了一眼被他推开手后就僵僵的保持了一个姿势的男人,停了停,胡乱的扯过一边的外衣撕去一半先把自己的手臂包了包,然后又用剩下的一半把桌子上沾到的绿血全擦了去,最后又想了想,低下头恶意十足的向着那装满了诡异绿血的碗里狠狠的吐了几口吐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