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玉感觉自己的眼似乎在那一瞬缩了缩,原本还僵冻着的心‘咔吧’一声裂出了口子,然后被装在里面的那些又热又烫的东西就一下子全都争先恐后的涌了出来,可心软了,那一直僵着的身子却不知为什么还是那样硬硬的不动,解了裤带的男人躺在床板上,停了会儿,忽然慢慢的抬起眼,望了还木着脸的离玉一眼,然后,就又慢慢收了眼,微白的嘴唇一张一翕的动了动,却又没有出声。 屋子里一时安静。 那男人低着眼,半裸着身子很浅的喘了一会儿,然后又动了动嘴,哑哑的吐出一个低不成调的声音,离玉心里又是一跳,勉强自己静下心,才渐渐听清那人说的什么—— “……主公说……如果公子不喜……还有紫色的那盒……” 离玉听了半天,才把目光疑疑惑惑的挪到桌子上那看起来狭长一些的木盒上,伸手打开,离玉原本木着的脸一下气得涨红。 停了停,离玉才从仿佛被什么哽住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冷哼,躺在地上的男人随着那声冷哼身子微微颤了颤,嘴唇动了动却没再出声。 离玉紧皱着眉上一眼下一眼瞪了那开了盖的木盒半晌,终于伸出手把那木盒里的东西取出来,放在手里掂了两掂,然后忍不住抬眼冷笑道: “你家主子也是好面皮,把你送来不说——我原本以为你我之前已经是什么关系都没有了的,却没想到他想的却是比我周到,原来你我之间,还剩了这个!” 黑刃的铁匕被‘叮’的一声掷到了男人的身旁,男人起伏的胸膛稍停了一下,慢慢伸出手,把那就躺在他手旁的匕首拿了起来,看了看,然后闭上眼,抬手就向自己的颈弯处送了过去。 “你敢!” 一直紧盯男人的离玉一声暴喝就扑了过去,一脚踢开男人手里往自己颈动脉割的匕首,离玉白着脸盯着那一脸波澜不兴视死如归的男人,身子被气得抖了半天,才伸出手指着那男人恨声道: “你好……你够狠……你觉得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是不是?你觉得你死了就能还干净你欠我的那些是不是?你觉得你是谁?你觉得你自己有多少斤两?你觉得你死我就能让你的那些主子对我为所欲为?想瞎了你们的心!就算我再蠢再笨,也不是,也不是你这种人——” 那男人虽然被离玉踢飞了匕首,可颈弯还是被划开了一道浅口,偏生那男人自被离玉指着恨骂开始就一直睁着眼,不知痛般的望着离玉发愣,原本离玉开始时还是气堵心门的发了狠,可吼了几句那声音就渐渐低弱了下去,那男人还在眨也不眨的睁着眼,离玉脸色红黑青白的变了几变,终于忍不住动了动嘴唇,用手指着男人脖子上那自划开就一直发白,直到现在才微微沁出淡色血水的伤口,哑声问: “他们……到底取了你多少血?” 原本痴望着离玉的男人愣了愣,眼中忽然闪过一丝惊慌,离玉直勾勾的盯着男人几乎渗不出多少血水的伤口,又哑着嗓子问了一次,男人下意识的想摇头,可只稍微一动颈项处便传来一阵模糊的痛,神志和身体的联系似乎在几瞬间越渐模糊,但耳朵和眼睛却又越发的灵聪。 离玉一眨不眨的紧盯着男人黑漆的眼,慢吞吞的蹲下身,指尖轻轻碰了碰男人颈上的伤,嘴边慢慢凝出一朵阴冷至极的笑: “我的血不能用了,就想用别人的血代?难怪这么想把人推上我的床……真觉得我是什么仙药灵芝了?只要沾沾就能传到仙气?看我没碰那几个孩子,居然把你也推来了……你究竟让他们取了你多少血?十天一次?五天一次?还是,一天一次?真有效力?恩?只要让我沾一沾就真的有效力?如果……没效力的话他们应该也不会让你变成这样了吧?你就真敢这么让他们这样取?你说……如果我没把那几个孩子推出去,他们是不是还在这么毫不留情的取你的血?你还能让他们这么取几次?两次?三次?等他们把你最后一滴血也给榨干了会怎么待你?找个上好的棺材板厚敛了你?毕竟也算是为他们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了是不是?你就真敢这么……你就真敢!” 男人躺着,感觉自己仿佛漂在水里一般,晕得心头一阵一阵抽痛的作呕,这种感觉他相当的熟悉,自从割脉取血的次数从一天一次改为一天两次之后,他就经常犯这种晕眩症,原本十日之前他还可以四处走动,近五六日他基本已是连床都下不了了,他原本以为自己今生已没机会再见他一面,却没想到,今天一早他被人用药灌醒,不但被架着洗澡换衣,到了晚上居然还被送到那人屋里—— 他是知道自己被送来做什么的,下午最后一次取血时虽然动用了针药但所出的血却依然少得可怜,为他施针的人眉头一皱,他便知道他的用处已趋紧于无了,他如今还能听能看,全凭着药力所支,但就在最后一取血之后一直在旁监看的二王爷就那样当着他的面命人改换了药方,只留下药力猛烈的给他灌了下去,他虽知道这么一来自己可能再也过不了今夜,但心里却还隐隐的有些感激那副给他激升了不少精神的猛药,他虽然知道自己其实更应该在那人不知道的地方悄无声息的死去,可是在死前想再见一见那人的愿望却又是那样强烈,强烈到即使明知道那人再见了自己之后会是如何的愤怒鄙视,他也顾不得了。 很想……和他说几句话。 可是似乎只要自己一张嘴,就会气到他…… 很想……再多看那人几眼。 虽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男人费力的低咳了一声,想要挽留住最后那丝清明般挣了挣,但终究被那股晕眩的感觉渐渐湮没了所有感知,只在最后依稀听见那人在耳边低低的喃着: “你……不准死,知不知道?你欠我的还清之前,我不准你死你便不能死。你……怎么敢让他们这么对你?你可知当初我救你时你的血都快流尽一半了,是我拿汤药一点一点给你补回来的……我给你熬药,给你作汤,给你修整伤口,给你调离筋脉,你能好好的活着全是靠我你知不知道?我尚且没有开口,你就敢让他们这么待你……你是我的……我的东西,我没说放手之前就算是老天也取不走,你,知不知道?” 83 阿九陈年旧事上 他十一岁入的门,因为是九月进的第五个孩子,所以就叫九五。 九五,说不清是个数字还是个名,不过带他们的师傅跟他们说,别小看这名儿,若是他们以后出了师,能活着完成几个任务,这名儿前就能给冠上姓——楚姓,楚九五,甭管这名字念着叫着是不是怪,如果真有一日他能配上这个名,就算是从烂泥潭里挣上去了,能堂堂正正站在太阳底下被人当人看了。 南楚北李东槐西凤,这四大家中经过几百年的风雨飘摇,至今仍旧风姿卓越的只有楚凤两家,而楚家,文成武德,世代忠良,说是四家之首也不是自夸,所以当初几乎半个中原的人都以能沾上楚家为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