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低着头,又哑哑的应了声,离玉白着脸一瞬不瞬的望着面前的男人,静了半晌,忽然轻轻点了点头,自言自语的咕哝道: “原来……如此。” 男人被离玉声音中的东西弄得情不自禁的颤了颤,离玉瞧了瞧男人,又转过头望了望别处,然后又轻又快的点头道: “你瞧,你姓楚,那咱们之间的事就可以很容易的解释清楚了不是?你……接近我,是为了报仇,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还有像你这样报仇的,要不然你接近我其实不过就是想从我这套取什么东西?我之前以为我想得很明白了,不过我一直没想过咱俩可能是仇人……不过你既然已经说了你姓楚,那咱俩就应该是仇人了,至少在你心中是……你瞧,不管我怎么解释,你们总是把我当仇人,就算我死过一次,两次,都不能让你们放过我,呵,似乎只要我还占着这壳子,你们就永远不放过我了似的……” 离玉轻轻哑哑的嗤笑了声,男人低着头,身子又轻轻抖了抖,离玉看见了,却当作没看见一般继续快声道: “你瞧,你姓楚,而我,嘿,我就算再怎么解释,也只会被你们当成是那个凤家的余孽——反正壳子是,我也就认啦——咱俩是仇人,反正姓楚的总是把姓凤的当仇人,就算我说我不是也没用,咱俩是仇人,可是我不知道我究竟哪里招到你们啦,不过楚家被灭,这么说你的父母兄弟也应该有人死在凤家人手里吧?不过,我救过你这么多次,我待你这么好,就算你受伤赴死都是苦肉计,可是毕竟我还是救了你不是?所以,我用我救你的那些抵我做为凤家余孽欠你的那些行不行?咱们,就这样两清了吧,从此,就再也不算那些恩恩怨怨了,就这样,清清楚楚干干净净,再没有纠缠了吧!” 87 阿九 两清——再没有纠缠—— 那个总是用温柔又带一点点执着的目光望着他的少年对着他把脸转过去,把目光也移了开,就仿佛再也不想看到他一样。 那个——少年,对他总是很温柔,很温柔的做一些他一辈子也不会想到有人会对他做的事情,他曾经为他疗伤,为他擦身,为他煮汤,每一件事都做得既温柔又快活,就仿佛他喜欢做那些事,他从来没有从他身上感觉出一丝的不耐和厌烦,不管他当初——有多么脏。 他总是那么温柔,总是那么快乐,每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在他眼里都是那么充满乐趣,一件事不管重复多少遍他依然可以从里找到新奇,哪怕那些新奇是那么微小那么微不足道,可在他眼里却总是能让他一次又一次的满足。 他知道他是凤家人,他从来没想过凤家人是这样,他知道凤家,从他十一岁入师门就知道,他从入师门的那一刻就被灌输了要一生一世效忠楚家的信念,凤家和其他三大家做为楚家之外的豪门望族自然就是他们这么被人培养出来的最终敌对。 他十一岁入楚家麾下的暗门,十四岁出师,十六岁时得楚姓,他原本想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到那个人的身边,站在那个人的身后,然后看着他是如何一步一步的把楚家发扬光大,就像当年在那个月圆之夜他和他约定下的那样,他不知道那个人是否还记得他曾经和一个卑下孩子的约定,可是他记得,只要他记得就够了,早在他十岁那年那个月圆之夜之前,他就早已在心里做下了这个决定,他想让自己能变成一个有用的人,一个能为他所用的人,他想让自己能配得上站在他身后,在必要的时候或许还能档在他身前,用自己的命为他做点什么,这就是他整个少年时代独力支撑下去的动力—— 谁能知道? 其实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在那一望之间就已经是决定下来的,那个黑黑瘦瘦,整年都一语不发仿佛兽类的孩子,在面对那个仿佛是凡世间所有光辉的结晶物的小小少年时,心里涌动起的东西,那个小小的少年,骄傲,俊秀,甚至还有一点点的自负,和残酷,对他说每一句话时都带着种仿佛屈尊降贵的高傲,给他食物和衣物也总是带着种施舍怜悯野猫野狗般的感觉,可就算他知道那个骄傲的小小少年对他不过是一种看到新奇动物般的好奇,那又能改变什么? 从他见到他的第一眼起,他就终于明白为什么他从前从没做过错事却总也得不到别人的喜欢,因为这世上是公平的,既然它让有一种人,明明什么事都不做,甚至就算做了错事也总是招人喜欢,那么就肯定再生出一批不管做什么都不招人喜欢的孩子来,他看到那骄傲的小小少年,就明白他天生就生下来中和他的,那少年越耀眼,他就会越卑微,那少年越幸福,他就得越为守护那少年的幸福而努力。 他和他,一年的断续相处,他教他说话,给他衣穿,给他食物,却,没有给他名字,那个小小少年的名字是楚华容,而他,没有。 一直到那个月圆之夜,那个仿佛汇集了日月精华的小小少年站在月光下骄傲无比的对他说,如果他能成为一个有用的人,他就能有自己的名字,如果到那时他还没找到属于他的名字,他就给他—— 就算是到现在,他也还是说不清在那一刻那个骄傲自负的少年到底给了他什么,他只知道,那个人的那句话仿佛给他打开了自出生之日起就从没打开过的光亮之源,让原本只是在黑暗中独自迷茫徘徊着的他突然有了一个可以前行的方向,从那之后的十年间,他就一直在为了要实现那个小小少年的话而努力,他的前行之路从未被任何的艰难阻隔住过,一直到他十六岁得了楚姓,他原本以为自己距离那人的身后不过就只剩下一步之遥,但却没想到,变革不过发生在转瞬间。 等到他们这干被派出做任务的暗门门人收到紧急召回令,日夜兼程还没赶回到楚家麾下时,就已收到了楚家被灭的消息,之后他们这些零落到四处侥幸不死的门人,有些被后来赶到的分家收罗,也有些就此叛逃江湖,只有他就算得到了楚家灭门的消息,却依然马不停蹄的赶回那个自从他十一岁离开就再也没回到过的地方。 那里—— 曾是他前行的方向,因为,当初那个骄傲无比的小小少年曾经对他说过,他会在那个地方等他。 那里—— 曾是他的家。 没有了楚家,没有了师门,没有了那个人,他,又该往哪里走? 他独自一个人在断垣残壁中坐了三天,就算不停的问自己,也依然找不到一丝答案。 就这样他一直呆坐到了第四天,忽然有一个男人出现在他面前,那个高且瘦的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之后忽然嘲弄般的笑了笑,然后开口道: “小王爷说这里有我一熟人,叫我来看看,我还道是谁,原来是你——” 他抬起头,望着那个和他同门五年的少年,那面上带道长疤的少年见他抬头,就又嘲弄般的笑笑,接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