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郑氏倒是也想不到:“沈氏身边,我原来想着倒是该有个用得上的,虽然是出身低贱了些,多年来她们家也必定是好好教导过的,一起送过来,原来打算着就是在一起处处帮衬的意思,倒是想不到,沈氏有如此的气度。” 芙儿笑道:“二奶奶原来瞧着就是模样好,性情好。平日里,再悠闲自在不过的人了,做做针线,养养花,看看书,就是玩得热闹了点,如今竟能一下子就理出整个公府来,再找不出比这样的人儿更好的来了。” 郑氏笑得眉毛弯弯,道:“沈氏,还有一个常人难及的好处来。” 芙儿乖觉,缠着郑氏求指点明白。 郑氏停了笑,认真的道:“我们府里,能人也不是没有,老四,老五都能担着,可是,她们心里小算盘太多了,平日里,小打小闹的,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没个私心不是,可是,往那个位子一坐,难保这点私心不会变成贪心,野心。沈氏,就不一样了,沈家开国勋贵,煊赫一甲子,便是倾颓十年,瞧着她父母的作为,也该是有几分胸襟的,那孩子最大的好处就是心正!正是因为心正,所言所行,底气顶着呢,才能从容接下这份担子。” 芙儿想了想,笑道:“老太太,为了这个家日夜思量,真是耗了心神了!” 郑氏叹口气,道:“韩家,是后头崛起的家族,比不得那些传承了几代的,不管是根基,还是底蕴,都多有不如,满门媳妇的出身,要数徐氏,可是她们书香的教养和我们这样以武起家的可又不一样,沈氏倒是多有补足。我也老了,所思所虑尽力为儿孙们谋算些……不过,以后,还是要靠他们自己。” “大爷大奶奶必定感念老太太的良苦用心。” “他们若是看透了,一辈子也就无虞了。” 泊志院眼里,徐氏半坐在chuáng头,披了大衣裳,后面垫着一chuáng被褥,舀着吃一碗桂花枸杞燕窝粥,底下面,一个陪房媳妇,在府中管着一小宗差事的,正一五一十的说着苍擎院里的情景。 徐氏听了,赞叹道:“二弟妹平时瞧着有几分孩子样,还有一分不沾俗世的清高,原还怕为难了她,没想到,一出手,就是这样漂亮,你说,她只用一个时辰,就把一天的事理好了。果然不错,不愧是伯府嫡出女儿家的气度。” 徐氏吃了半碗,便不吃了,递给huáng嬷嬷,冬莲和另一个小丫鬟服侍着漱了口,冬莲想了想,道:“大奶奶不用操心外面的事了,老太太,太太都说了,只是让给二奶奶管一段时间,等奶奶生下哥儿,还是jiāo还给奶奶的。大爷可是嫡长子,大奶奶才是永远的当家主母。” huáng嬷嬷扁扁嘴道:“老奴原瞧着二奶奶就伶俐了些,果然处处都太伶俐了,这现在尝过了管家的好处,将来抓着不想放手,或是动了歪心,怎么好。便是二奶奶无觊觎之心,若是让她轻易就把满府上下压服住了,大奶奶的脸往哪里摆?” 吃了东西,徐氏不急着躺下,往后靠着歇着,把被子拉上来一点,道:“老太太,老爷都是最重规矩的人。这满府的管事们,有几家仗着祖上随老太爷,老侯爷出过几回兵,与主子们同生同死,甚是体面,年轻一辈的主子们,他们都不大敬服,还有各位太太们带过来的陪房,一层层的和他们jiāo织在一起,你是知道的,最是难缠不过,错一点儿就被她们捏住笑话了。二奶奶能降服住她们就很不容易了,何必顾忌于我。你们要记住,二爷不是大爷的小厮,二奶奶也不是我跟前的丫鬟,大爷和二爷是亲兄弟,我和二奶奶是亲妯娌,他们行事之间,不必低眉顺眼的瞧着我们的脸色,一笔写不出韩字,二爷二奶奶好,韩家自然好,韩家好,大爷和我也只有更好的,若是,要在这中间受点委屈,也是应分的。嬷嬷,我也知道你内心的盘算是什么,以后别再出此虚妄之言,不然,出了事,我是不会担待的。” huáng嬷嬷被徐氏直指了痛脚儿,也是顿然羞愧。原来,huáng嬷嬷是一家子陪嫁过来的,当年,huáng嬷嬷有个儿子,在大厨房当个分管事,负责从总买办那里支取食材分送到各小厨房。徐家是精武小说网,起居用度可没有公府靡费,那时候,苍擎院的份例是天天送上等的,可是韩昭旭又不是天天招家的人,小时候,在太子宫伴读,十五岁,出去游历三年,开始当差就是进宫当侍卫,常常宿于宫中,他每天的份例给谁用呀,部分làng费了,làng费不了的分予了苍擎院的众人。在勋贵豪族,这样处置是惯例了,一个人的份例,比如说每天一只鸭,当天用不上,吃不掉的,就分给身边伺候的人用了,当主子的,谁会吃隔夜菜呀,是吧。第二天照样有鲜鸭送过来。huáng嬷嬷的儿子,是个眼皮子浅的,或是仗着自己是大奶奶的奶兄,胆子就大了,估摸着二爷不在苍擎院日子,送过去的份例就使了手脚,以为想着多余的不是早晚要分给奴才们呀,给谁不是分呀,为什么我不能先拿了呢,结果,只是gān了两回,苍擎院的管事于嬷嬷就直接捅到郑氏那里去了。当时管家之权已经jiāo在徐氏手里,也是,没有jiāo在徐氏手里,huáng嬷嬷的儿子,胆子也不能这么大呀,郑氏要求徐氏当场处置,徐氏顿然羞愤,颜面尽失,长辈们看着,对自己人只能是下手严惩,革了huáng嬷嬷儿子的差事,到现在再没有派过新差事。huáng嬷嬷自己的确是被蒙在鼓里的,顿时没脸,回去也是对儿子一顿好打,自然不会怪罪到大奶奶身上去,只对苍擎院凛烈的行事,存了心结和忌惮。再加上,这事过去经年了,huáng嬷嬷想着自己儿子不能因为一处错,一辈子在家里闲着,废了吧,正想着求大奶奶给重新安排安排,结果,管家之权给二奶奶接手了,二奶奶又如此qiáng势,儿子的差事,不是没有指望了嘛。 这天下,大公无私的人,是真没有几个,徐氏知道huáng嬷嬷的确是为自己着想,跟了二十年的奶妈子,陪伴在一起的时间比自己父母丈夫还长多了,于是,难免不忍苛责。而huáng嬷嬷除了徐氏,的确还有一家子要顾,如今是靠着自己在府里赚的银钱,在后巷吃喝住不愁,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将来自己退下来,身后一家子怎么办。 徐氏叹了口气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奶兄这么长年闲在家里,也不是办法。看在嬷嬷面子上,给他一次机会,明儿就去我的嫁妆铺子,学当伙计,真是要改好的,就重头做起。至于府里的差事,一两年的,我是不会松口的。” 思伽接管家务,严厉归严厉,的确也做了几件改革之事,得到韩府上下的称赞。其中一件,还得从绿竹说起,思伽闲来,和丫鬟们聊天凑趣,绿竹就说了以前在王府生活的事。时下豪门大户的规矩,除了跟在主子面前近身伺候的奴才丫鬟有个体面,厨房会留个下灶小炒热菜之外,其他的下人们,都是定点定时到厨房去领大锅饭菜,就想食堂打饭一样,到了排队,一个大陶碗拿着,两三样菜,每样捞一勺,过,再下一个人。 想想呀,一个景王府,仆从过千,一个信国公府,仆从五百多,乌泱泱的一群人都往大厨房里挤,那个盛况,思伽回想思思上学的时候,在学校打饭的情景也可以想见。 绿竹就说了,平日里,比如,那些针线房的,桨洗房的,车马房的,粗实房的,还有像她们这批学蹴鞠的女孩子,隔壁学戏的女孩子,等等,各部门,吃饭,都是要去挤,去抢。为此,暗地里也不知道要生出多少事端来,夏天还好些,冬天,燕京的冬天是真冷,有零下好几度的,晚去的,打回来的菜都冷透了,微末浮油都能凝结在菜面上,所以抢得就更加激烈了。 一个豪门大户,就像一座金字塔,从塔尖到塔底,已经能折she出人生百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