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又是怎知自己住在榆关镇。 “给大夫人请安。”黄长裙福身。 妾不如主子姑娘有体面,徐氏淡淡地说;“二弟房中你多费心了,缺什么少什么派丫鬟来回我。” “府里人多,夫人每日处置大小事情几十件,事事周全。” 奉承话没人不爱听,徐氏面容舒展,“二房没有主母,难为你心细照应,四姑娘交给你,你多费点心。” 徐氏把魏楚拉到身边坐下,上下打量魏楚,魏楚从大伯母眼中窥出一丝嫉妒。 “楚楚,你是怎么去了北地?”徐氏问。 大伯母徐氏掌家,表面上一碗水端平,大房的两个堂姐吃穿用度最好,论在伯府的地位,大房外就是三房,二房是嫡出,庶出的二房在府里受冷落。 豪门世家嫡庶有别,这也平常,魏楚从不跟两位堂姐争,在老忠勤伯夫人活着时,偏心得更厉害。 说:“我被人牙子买下,待卖时,京城发生叛乱,冲散了,我同难民去了北地,后来……” 她在榆关镇改嫁李掌柜一打听瞒不住,索性自己说了,“后来遇到一个商人,姓李,我就嫁给他,他出门办货,半路病死了。” 徐氏叹气,道;“楚楚,当时的光景,你嫁个商人为了生存,此一时彼一时,现在我们伯府起复了,商户跟咱们家门不当户不对,你嫁的男人死了,断的干净,以后在京城,我和你大伯父给你物色人家,凭你的才貌,嫁人低不了。” 徐氏深谙朝廷裙带关系,这个侄女各方面条件好,可巩固忠勤伯与同朝为官的臣子的关系。 徐氏对魏楚这个侄女,也就面上过得去,一己私心,并非为侄女真好,魏楚没出言反驳,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回魏家,改嫁她本人做不得主,不管大伯母怎么想,相信父亲是不会卖女儿的。 大伯父对二弟颇多关照,对魏楚这侄女一向不错。 魏楚问:“大伯父不在家?魏楚给大伯父请安。” 大夫人徐氏道;“你大伯父复了爵位,感念圣上隆恩,差事极卖力气,早出晚归。” “大伯父和父亲三伯父流放烟瘴之地三年,吃苦受罪,为了皇上办事尽心应当,也要注意身体。” “谁说不是呢,我劝他,他和我急,你大伯父说没有新皇,就没有我们伯府一家团聚,我们一家人还不知道尸骨埋在哪里,哪里还有如今见面,皇上登基后,念你伯父平素勤谨,复了爵位,赐还了府邸,呼奴唤俾,富贵的日子都是蒙皇恩所赐,我心疼的是你们姊妹,如花似玉的人儿,糟蹋成什么样子,可怜瑾儿她…..” 大夫人徐氏突然打住话头,滚下泪来,拿绣帕掩面,魏楚忙安慰道:“大伯母,家人都一一找回来了,现在魏家好了,我们姊妹虽然受了些苦,阖家团聚是想都不敢想的事,大伯母想开些,人都还在就是万幸,大伯母休要想感伤的事情。” 徐氏抹了泪,咬牙恨道;“都是魏子玉那个逆子惹出的祸事,害了我们一家子,也害了你们姊妹几个,孽障都是你祖母护着,无法无天,在外胡作非为,他娘一个贱婢,生不出什么好货色,就是死了,也是活该。” 徐氏也是恨急了,在小辈面前忍不住骂庶子的生母。 魏子玉是大房庶子,生母是个丫鬟,抱在大夫人房中抚养,大夫人只生了两个女儿,没有嫡子,魏子玉记在大夫人名下。 祖母活着的时候,对这个长子长孙十分宠溺,大伯父管教,祖母拦着,徐氏面上贤德,对庶子关怀备至,讨老夫人喜欢,笼络庶子。 养成魏子玉不知深浅,不辨忠奸,结交狐朋狗友,受了牵连,魏子玉被处死。 一向很有教养的大伯母难得有这般失态的时候。 大伯母心情不好,魏楚说;“侄女晚点来给大伯父请安,我去看看二姐。” 徐氏愁眉不展,“你去看看你二姐,开导开导她。” 从徐氏屋里出来,魏楚对黄长裙说;“姨娘不用陪我了。” “你们姊妹几年不见,有许多话说,我就不陪你了。” 黄长裙回二房了。 魏楚来到二姐魏瑾院子,明间门外站着一个小丫鬟,不认识,门帘掀开,一个丫鬟走出来,魏楚认识,这是二姐魏瑾的贴身丫鬟明月,数落小丫鬟。 看见魏楚,微微有点惊讶,蹲身,“见过四姑娘。” “你们姑娘在屋里?” “在屋里,听说四姑娘要回来了,我们姑娘高兴一阵,感伤一阵,这一早上抹了好几次眼泪。” 这个明月极会说话。 说着,挑起门帘,魏楚进屋,二姑娘魏瑾坐在榻上,低头不知想什么,有人进屋没有知觉。 “四姑娘来看姑娘。” 明月说。 “二姐”魏楚唤了一声。 二姑娘魏瑾抬头,恍然怔忡,片刻方道:“四妹,你回来了。” 携了魏楚的手,一同坐在榻上,魏楚看二姐魏瑾,眉眼依旧精致,面色暗淡无光,像一朵失去水分的鲜花枯萎了。 “我们姊妹终于又见面了。” “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父母家人了,我当初受那泼妇的折磨,想一死了之,我们金枝玉叶般娇贵,却要受无知蠢妇的虐待,几次寻死不成,后来…..” 魏瑾骤然停顿,嘴唇抖着,情绪突然变化,好半天,苍白着脸,说:“如今归家,可是我已非完璧之身,京城贵女们不知背后怎样笑话,给魏家丢脸,还不如当初死了干净。” 二姑娘魏瑾从小就被捧在手心里,娇生惯养,受不得委屈,二姑娘魏瑾是大夫人徐氏的骄傲,才貌双全,名冠京城。 魏瑾口口声声说死,魏楚从未想过死,只想怎么能够活下去。 明月悄悄拭泪,替姑娘挽起袖子,“四姑娘看,我家姑娘被大妇虐待,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 魏楚看魏瑾的手臂有几块淤青未消。 “这是那个婆娘掐的,老东西每次到我屋里,她就打我掐我。” 魏瑾抹着眼泪,“我这身子已经不干净了,我同母亲说出家为尼,母亲说什么都不答应。” “二姐,我们一家好不容易团聚,大伯母怎么舍得你出家,二姐要振作起来,别让大伯父大伯母伤心了。” “我这样不能为父母争脸,害他们难过,实是不孝,如果不是为了父母,怕他们难过,而苟活于世。不然我早就一死了之了。” 对魏瑾这样的人,死容易,活下去更难。 一场暴雪,折了花枝。 魏楚道:“有何没脸见人,家族变故,非你我之错,能够侥幸活下来,已属幸运。” “我自小被教导忠义节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国之大义,忠义节烈,轻贱生命,为了脸面,魏楚不敢苟同,魏瑾的思想根深蒂固。 既然当初没死,现在魏瑾更加不会死了,跨越自己心里那道坎需要点时间。 从半吞半吐的话,母女俩遮遮掩掩,过激的反应,魏楚直觉大伯母徐氏和魏瑾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其中定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