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珍道:“愿师兄洪福齐天,身体康健,永不吃药。” 柳宏道笑而不语,璞珍弯腰去收拾药品,柳宏道盯着她的脑袋,缓缓摇头。 待璞珍将所有药丸全装进瓶瓶罐罐,回过身来,发现柳宏道已经打开房门,站在门口等她了。 璞珍便笑着走过去,以为柳宏道要和她一前一后出门,哪知柳宏道右脚跨过门槛,左脚却停止。他回过头,冲她轻叹道:“师妹,今日一别,不知何年再见,我们抱一抱吧!” 璞珍还未回应,柳宏道已经扭着身子抱住她。在不经意间璞珍的下巴触及她的额头,柳宏道骤然深吸一口气,一吻而下,直对到嘴唇。 柳宏道反手关上门,推着璞珍步步后退,直推到药架上,唰唰艾草掉了一地,还好柳宏道及时护住璞珍后脑勺。 他关切道:“撞疼没有?” 璞珍猛地推开他,终于挣脱。她不住地摇头,满面写的都是难以置信:贺骞舟是这般作为,还好解释。可是柳宏道、柳宏道可是她的师兄!兄妹相处近二十载,他从未有过轻薄之举,对她只有关心和爱护,璞珍记得有一次两人出门,途中分开做事,遇着大雨了,璞珍寻着一荒废的山神庙,躲进去,衣裳全湿润了,她只好脱下来拧衣。柳宏道恰好也寻着这庙要躲雨,一开门见着璞珍,急忙退出去,立在半里外,任暴雨浇注。这件事后,柳宏道跟璞珍说,她要是因此不开心,可以戳瞎他的眼睛,没有怨言。 好好的师兄,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璞珍觉着,至这一刻为止,从前的世界,彻底崩塌了。柳宏道是最后一击,打碎得彻彻底底,透心底凉。 此时此刻,柳宏道却还欺身上来,“瞧你这些年清瘦不少,一摸却挺有肉的。” 璞珍眉头紧锁,真是自从遭点染,抛掷到如今。她用尽十层功力,推开柳宏道,柳宏道运起武功,退了好远才立住,地上滑出两道印子。 璞珍愤怒质问,“你们、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练了骰子心,就人人可欺?” 柳宏道不解,“师妹,你怎么这么说呢……” 璞珍胸膛不住起伏,气不能平。她狠狠盯着柳宏道,有一刹那,心里想:他这么污,那就顺他一次,把毒情蛊传给他,给他报应! 但旋即想起姜声,想起姜声给她的温暖,璞珍自个摇头。决不能一错再错,要学会止损。她只要姜声,不会再跟别人。 柳宏道向前行,张开双臂欲再次靠近璞珍,心长存遗,不如糊涂一次。走到距离璞珍一步距离,柳宏道停了下来,因为他瞧见璞珍眼眶红红,好像要哭了。 璞珍哽咽道:“蒲草一时韧,便作旦夕间。‘师傅给你取名阿蒲,想让你一生如蒲草。如今师傅已经去了,你大可改名。璞珍,璞玉的璞,坚且不屈,光华难掩。珍,你在师兄心中,永远弥足珍贵’,这些话,师兄亲口跟我说的,难道自己忘了吗?” ☆、第十九章 柳宏道听璞珍这么一说,仿觉浑身抽干了力气——他最怕璞珍眼眶红红,她一哭,他就乱,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只能由着她。 柳宏道的声音细若蚊蝇,“没忘……” “没忘你为何要这般轻薄我!”璞珍思来想去,师兄对她如此,恐怕只有一个理由,不由得愤怒加倍,“难不成你存了师傅那般的心思,也练了骰子心想要合二为一,称王称霸!” 师傅一词,是师兄妹心中禁忌,柳宏道听她提起柳弘文,心中不是滋味。柳宏道身子晃了晃,才立住,道:“你在说什么啊……”他的确想称王称霸,可他没练骰子神功。若练了,早制霸武林了,哪用辛苦?再说,他三十岁才破童子身,只宿儿一个女人,怎么去练骰子心? 柳宏道不是个擅长解释的人,他想了半天,低头道:“知道了。” 璞珍无力支撑,身子慢慢滑下,最后蹲在地上。她的肩不住抽搐,但就是哭不出来。柳宏道瞧着心痛,亦在不远处缓缓蹲下,他手臂长,一抬手,想去摸摸小师妹安慰她,却清楚他自己是罪魁祸首,举起的手臂放下来。 他一双唇惨白,任她难过,却无言安慰她。 半晌,璞珍抹了抹眼睛,站起来道:“我走了。”她说完就往房门方向走,经过柳宏道身边时,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柳宏道仍就蹲着,忽地一伸手,牵住璞珍裙角。他转身仰头,央求道:“师妹,你再多陪我一个时辰吧!” 因为他明白,璞珍这一走,以后不会再见他。 柳宏道见璞珍又要发怒,恍然大悟,补充道:“我什么也不做!”他站起身,主动打开大门,自个坐在门前石阶上,靠着左侧门框。柳宏道一指右侧门框,道:“师妹,你坐!来往有人,我不会靠近你的。” 璞珍沉默思忖后,做出决定,“不坐。” 柳宏道眸如深潭,“师妹,师兄从来没有求过你,今天求你一次,多陪我半个时辰。”从一个时辰减至半个,心愿又微薄了些。 他见璞珍不应声,遂深吸一口气,长吐出,道:“这样吧,你身上肯定有骰子,吐一枚出来。你定个数,你抛,若是抛中该数,就陪我多待半个时辰,若是不中,你直接走出去,莫要回头。” 璞珍想了想,“那就定个六吧。”她取出骰子,起手一抛,骰子快速旋转,落在地上后,还滚了几滚。 红彤彤六个点。 璞珍没有选择石阶,而是坐在草地上,离柳宏道远远的。她安静不语,以为柳宏道要作一番辩解,或者叙旧? 柳宏道却全无言语,错便错了,大丈夫不可为自己狡辩。柳宏道远远注视着璞珍,清晨有雾,不能全看清她的容貌。 和现在一样,璞珍小时候的容貌,柳宏道也记不得了。记不清义父是几时抱她回来,也记不清那个跟着他屁.股后头跑的小丫头的样子了…… 在柳宏道心里,关于璞珍最早的记忆,是她十三,他十八,夏天一起去画船。柳宏道在船尾摇橹,璞珍在船头分拨莲叶,记得她那天穿着白裙,柳宏道一直瞧着,一直瞧那白色背影,忽然就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移不开目。 船行到中央,璞珍回身将一只新摘下的莲花丢给柳宏道,那一只莲花,就丢到柳宏道心里去了。 他是迟钝少年,十八岁才情窦初开。 …… “师兄,你怎么不说话?”璞珍见柳宏道久不作声,不知在沉思什么,遂问道。 柳宏道启唇,道:“我这会特别想喝一杯酒。”璞珍惊讶,柳宏道是不爱喝酒,也不能喝酒的。她不禁多眺了一眼柳宏道——结果发现柳宏道目光投向远方,越过草地,越过树林,越过远山,茫茫不知望到哪里去了。 其实柳宏道心里想的,是知她在身旁,已经安心。不敢再多看,因为就要永远分离。 柳宏道想起划船之后的岁月,秋冬莲叶枯萎,春风起,又吹红山上的花蕊。小师妹也年年添新岁,很快,她丢下他独闯雁门关大会,结识贺骞舟……两人的人生轨迹,越走越远。到最后,她说和新的心上人在一起,比夏天和他划船还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