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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匣中金刀 痴娘 2894 2024-05-18 02:31
   “汉阳君到——”殿外内侍报。   姬华池偏头侧目,望着柳逸冉步走近,忽生念头:不知她还能这么注视他到几时。   “赐座。”姬华池命令道。   内侍端了矮案过来,又置软锦蒲团,柳逸屈膝跪坐,与姬华池面面相对。   姬华池身子前倾,将自己案上的书简,放到柳逸面前的那张案上。   柳逸未将书简摊开来看,而是直视着姬华池道:“王上,臣已尽知。”   姬华池缓慢拍了一个巴掌,殿内内侍宫娥会意,尽数退下。   姬华池这才将手肘撑在案上,袖子悠悠滑落下来。她望着自己的手腕叹了口气:“柳卿,依你之见,孤该不该去和?”   “臣有一事想问王上,不知当问不当问。”柳逸不答,反倒另起话题问她。   姬华池手托着脑袋,稍稍侧了目,望着柳逸笑道:“柳卿有何事,尽管问来!”   柳逸先将自己的目光移开,不与姬华池对视,他低头又抬头,重望向姬华池:“王上以前同臣说的那位旧人……害王上中毒的,臣秦岭射中的,是不是就是那位旧人?”   姬华池果断答道:“不错!”   柳逸嚅嚅唇,面含浅笑问:“王上的旧人,可是当今的秦赵王魏匡?”   他说的“魏匡”,不是“况卫”。   姬华池想了想,决定不瞒柳逸:“不错,正是他。”   柳逸目不斜视,依旧与姬华池亮相凝望,手臂却渐渐在身侧垂了下来,缓如流波道:“臣听闻……王上同魏匡有许多的旧事。”   许多旧事,许多旧情。   “柳卿听得的旧事,真真假假,估计七七八八。”姬华池笑,她索性心一横的时候,连气都不用吸,直接就对柳逸道:“外头传的孤与魏匡的旧事,孤差不多都听得了。里头有真有假,例如孤曾与魏匡许过婚约,是真。假的里面,有些消息是孤放出的障目法,但是……孤听见外面有传,道孤与魏匡予了对方彼此的童.贞,这却是假,且不知是何处传来,并非是孤让人放出去的。孤与魏匡从无任何男女之接触。”   姬华池历经风霜,说起男女之事来已能十分平静,面不红心难跳,只是她心里有莫名的迷茫和惆怅:她跟柳逸解释这么多做什么?莫非是想让他信她?   信她什么?信她还是干净无暇的?解释她跟魏匡真的从来就没有发生过什么,那齐王呢,公子松呢,姬华玉呢,息虎呢……柳逸又不是没见到。   她也不是十几岁的少女了,忽而活转回去,显得可笑。   姬华池心底笑自己,启唇竟真发出了一声:“呵——”   “王上心里怎么看待魏匡?”柳逸突然问姬华池。   姬华池想了下,如实相告:“孤看魏匡……他会重出世上,孤十分意外。但是心里觉着也没什么,是多了一个劲敌,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姬华池说得平静坦然,亦是她心中所想。   她和魏匡,其实很多年前就断干净了。   柳逸从袖中掏出一卷书简,递给姬华池。竹片削得极薄,一共十片,姬华池执在手中,如若无物。   柳逸告诉姬华池:“这是魏匡私下里派人送给微臣的。”   姬华池逐行阅过,是魏匡的笔迹,大致是劝降柳逸,以高官厚禄诱之,劝柳逸归顺秦赵,待楚亡后,许柳逸国尉。   姬华池笑道:“国尉啊。”   柳逸肃穆沉声:“再高的爵位,臣不会背叛楚国和王上,王上知道的。”   姬华池点头:“孤知。”她再继续往下看,魏匡刻给柳逸的书卷,除了高官劝降,还有些贬低姬华池的词句。   姬华池就掩卷没再看了。   柳逸盯着姬华池的眼睛,慢慢道:“魏匡上头写的王上,臣一字都不信。”   “呵呵。”姬华池美目向着柳逸妩媚一挑:“若孤真是如魏匡简上说所呢?”   柳逸本是淡意的俊眸逐渐深沉,铿锵道:“臣心中的王上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不会更改。”   姬华池的心提起来,一颗心亦提起来,千头万绪欲讲很多,但是最后只淡淡回了一句:“孤知。”   柳逸沉默少间,道:“臣以为,为楚……王上可赴会。”   姬华池笑了:“孤知。”   好像除了这两个字,她也讲不出其它。   没话讲,姬华池就抬眼往外望,腊月寒冬,飘飘鹅毛雪下,整座郢都全为银装裹住。   连在殿中,都可以听到呼呼的风声。   姬华池收回目光,对柳逸温声道:“时候也不早了,雪地难行,柳卿若是没其它的事,就先回去吧。”   柳逸片刻无言,答道:“臣确无它事。”   姬华池释然站起身:“孤送柳卿到殿外。”   柳逸亦站起身,拱手道:“臣谢王上圣恩。”   ……   送完柳逸回来,姬华池身子一软,就倚在了榻上。她抬起手,柔软垂着,招了招。   旁边伺候的宫娥以为姬华池是有事要吩咐,躬身近前:“王上。”   姬华池闭着眼睛,威仪道:“给孤上二十坛佳酿,然后你们都退下去。”   “诺。”宫娥内侍应声去办,置二十坛御酒,轻放在姬华池面前,而后退去。   姬华池望着两扇华丽雕花凿龙的厚重殿门缓缓关上,仿佛亦似两道门,扣闭了她的心扉。   偌大的,奢靡的,普天之下人皆艳羡的深殿,只剩下她一个王,一个人。   姬华池稍歪身子,就勾过来一坛酒,她自己拔了酒塞,香气扑鼻而来,却不觉香,更不觉醉。姬华池倒了一觚酒,抿一口,方才感到稍微暖心。   她喝前三觚的时候都没有什么想法,到第四觚时,突然就想到了息虎。姬华池突然在想:倘若她当时不用媚计勾.诱息虎,使他陷于情爱之中,而是以明君任贤之礼待之,恪守本分,那之后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独饮独酌,殿外的积雪一寸厚过一寸,殿内姬华池的心一分比一分更孤更寂更沉。   楚国的冬天向来不是很冷,就算是下了雪也不会太寒,怎地觉今日特别的冻人。姬华池放眼四周,宫人离去之前,明明依她吩咐将殿内的铜炉全部都点了起来,熊熊正旺,长明灯也尽皆亮着,怎地……怎地姬华池扯来两件狐裘裹在身上,却还是哆嗦。   唯有以酒驱赶身上的寒气和心头的孑孓,姬华池饮着饮着,就醉了。好像是饮到第十七坛,还是第十八坛,她数不清……反正姬华池没喝完,就醉得睡了过去。   **********************   柳逸一贯擅算擅猜,算政事军事,猜楚王的主意。这次姬华池命他离去,他不动神色告辞了,转头不再回望立于殿门前目送他的姬华池,心头却立刻变虚。   柳逸走了近千步,几乎快步出楚宫,心中的不安却一刻强烈过一刻。   他终是折返,又缓缓踱回来。   慢慢地踱,柳逸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走回来,只知道他正朝着姬华池所在的大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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