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夫人抬了眼睑,愣了愣,“臣妇从不饮酒。” 裴行昭笑若春风,“这酒是六种烈酒掺在一起,真正的酒鬼想出来的法子,我想跟三婶一起尝尝,是个什么滋味。” “为免失仪惊扰太后,臣妇斗胆,请太后……”收回成命的话就在嘴边,三夫人却不敢说。 “一醉解千愁。”裴行昭眸子亮得吓人,戏谑地瞧着三夫人,“你这张好像我欠了你八万两银子的脸,一杯酒就能撕掉。我不敢让你的女儿为奴为婢,不敢惩戒你。但是,你敢喝醉撒酒疯羞辱太后,你敢让阖宫的人都亲眼见证如同患了失心疯,我只好忍痛拘起来。三叔总夸我聪明,您觉得呢?”说完,手忽地钳住三夫人的下颚,捏了捏她的牙关,“要不要我伺候你把这一壶喝完?” 三夫人目光迅速变幻着,慌乱、恐惧、痛苦,末了则是雪亮的恨意,“我知道,你惩治了你祖母、你娘,说不定还有静一师太,一定是从她们嘴里问出了什么。的确,你哥哥的死,你被发卖,是我促成的。可我为什么那样做?你有没有问过你的好祖母、你的好娘亲,她们又做过什么好事!?” 裴行昭收回手,坐下去,抬手打个请的手势,“说。” 作者有话说: (づ ̄ 3 ̄)づ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三夫人努力将呼吸调整到平顺,将情绪调整到平静,转眼看着雪白的窗纱,“我的娘家你知道的,家父在六品官的位子上待了半辈子,我在姐妹中不起眼,没受过苛待,也不得重视。 “到了议婚的年纪,裴家上门求亲,家里很痛快地应下。 “裴家是将门,那时裴家三兄弟在京城非常引人瞩目。下人们都说,不知我走了什么运,居然能嫁给裴三爷。其实我也这么想。 “可是,成婚之后,老夫人和大夫人告诉我,婚事由她们做主,哪怕是个母夜叉,裴洛也只能收在房里。 “婆婆长嫂无法和睦相处,二嫂出身商贾,根本不是一路人。内宅这样的情形,举步维艰。 “再冷眼看裴洛,他的确是挣不开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枷锁,娶了谁就跟谁过而已。” “包括你父亲在内,三兄弟都不肯收通房、纳妾,全是老夫人苛待庶子的功劳。这一点,对于寻常女子来说,已该知足。 “我知足。我是再寻常不过的女子,所求的真的不多,她们却容不得。” 裴行昭回想着二夫人的信,“害得你小产过?” 三夫人眉心一动,视线锁住那一片纯洁亦寂冷的白,“那年,大伯在外征战,军情紧迫,老夫人和大夫人日夜忧心。 “老夫人只要遇到事情,就会去上香许愿。 “一次,在国寺里,老夫人偶遇了一位前去做客的师太。师太对她说,家中恐怕将有大变故,保不齐便是白发人送黑发人。 “老夫人之前求的签明明很吉利,听了非常不悦,拂袖而去。 “有趣的是,那位师太就是静一。她信口胡诌的,后来却应验了,成了静一获得老夫人信任的铁证。 “老夫人可是懊悔了多少次,经常絮叨,应该在偶遇师太那日,请她做法化解,避免变故。” 裴行昭眉梢扬了扬。会有那么巧的事?静一会那么没眼色的讨人嫌?要是本就相识,静一故意乌鸦嘴膈应老夫人,倒还能说得通。 “那一段,我怀疑有喜了,又怕是焦虑所至的症状,不想闹出笑话,就想找个机会出去,自己找大夫把脉。 “我没找到机会,先被麻烦找上了。 “几天后的午后,你祖母和你娘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要做什么事,把我唤到大夫人房里,要我回娘家借三千两银子,说二夫人那个钱串子,在营生上做了手脚,以至于账面上周转不过来,而她们有急事,急用一笔打点的银钱,差三千两。 “我当下就说办不到。真的办不到,我娘家不富裕,这是明摆着的。而且,罗家求过裴家一些事,裴家都没理过,眼下罗家怎么可能筹措银钱帮衬呢? “她们就问我,要我这样的媳妇到底有什么用? “我让她们去找二夫人,对二夫人来说,三千两只是小数目。 “她们听了,竟像是被捅了肺管子,说这就让裴洛休了我,由头是我不守妇道,还让丫鬟去找瘸了腿一直娶不上媳妇儿的管事过来。 “我吓坏了,要跑,可哪里跑得了。 “好几个婆子,把我五花大绑在椅子上,还拿着把剪刀在我跟前晃,一会儿说要剪我的头发,一会儿说要剪碎我的衣服…… “瘸腿管事也到了房里,瞅着我傻笑…… “我沦落成了一个小丑。 “我怕得要死,腹部也疼得厉害,求饶说我张罗那笔银钱,就算变卖嫁妆,也会尽快凑齐。 “大夫人取走我贴身佩戴的玉佩,这才给我松绑。 “我腹部疼得要命,却顾不上,只想逃离那里。 “没走几步,不省人事。 “醒来时,我还在大夫人房里,她请了大夫。 “大夫说我小产了。 “大夫人说既然之前我没察觉有喜,又已经闹成这样,索性就别让老三知道,免得他伤心。要我办的事,也免了。 “我答应了。” 裴行昭语凝。她没想到,大夫人那时就已歹毒到了那种地步。 “有老夫人、大夫人帮着圆谎,堵住下人的嘴,我就只是病了一个多月,好利落了,才拿回了玉佩。 “可那笔账,要是不清算,我还能活么?”三夫人眼中闪烁着仇恨、愤懑。 裴行昭替她说了下去:“后来,你收买了居无定所的尼姑、道婆到府里,她们求见老夫人时,在言语中委婉地提到静一。 “老夫人寻求慰藉,去了静一的庵堂,亲自把刽子手请回家中。 “只要老夫人和大夫人信佛走上歧途,满脑子都是那些邪门歪道,长房就再无宁日。孩子生病只是撞了邪祟,不请大夫这一条,就足够毁了长房。” “没错,”三夫人迎上裴行昭的视线,绽出了愉悦的笑容,面容焕发出光彩,似是变了一个人,“那都是她们该得的的报应!” 裴行昭牵了牵唇,“看着十岁的男孩子,死在你寻来的老尼姑手里,很高兴?” “那是他的命。” “真会说话。”裴行昭问道,“你女儿多大了?” 三夫人的笑容僵住。 “有了孩子,装也得装出个人样儿,刚刚你怎么能笑得出来? “我哥哥和三叔亲厚,连带的敬重你,只我记事后的一两年里,他送过你鹦鹉、君子兰,还有亲手做的鸟笼、风筝、河灯。 “除了三叔,他或许是裴家对你最好的人。 “他该死?” 三夫人抿紧唇。 “罢了,且不说这些。”裴行昭道,“说说静一与你的渊源。” “没有渊源。我知道有她这么个人,知道她擅长歪门邪道,也不用多少银钱收买,反正她能从老夫人手里发一笔横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