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杨夫人很是恼火,“既然太后不肯给你实惠,那明日就进宫,请她做主安排个差事。” “说了两日便是两日,您当太后是谁?以为都跟您似的,拿自打耳光当家常便饭?” “你这个死丫头!”杨夫人伸出手,要戳杨攸的脸,却因她冰冷的表情顿住了手。 杨攸道:“有跟我耍威风的本事,不如回趟娘家,给我那位外祖母请个安,把她吞没的我们家的财产交出来。” “……宋阁老要不了多久就能坐上次辅那把交椅,提产业的事,他总会维护你外祖母的。” 杨攸眼中的不屑已经没法子掩饰,“侵吞女儿女婿产业的又不是他,那些财产也一准儿全在我外祖母的小金库里。您要是不去,我明日就去顺天府告状。我对那些财产没兴趣,只想争这口气。” “告什么状?!”杨夫人被气得不轻,也真被女儿的神情伤到了,“等安顿好,我去讨回来便是了!” “外院乱七八糟的下人,哪儿来的给我滚回哪儿去,杨家的事不论内外,我说了算。”杨攸道,“跟您来的那些人,您把我的话带到,都给我安生些,要不然,我可不认识他是谁,一概撵出去!” “你还真是要反天了!什么叫闲杂人等,那都是……” “这是郡主府,是我的府邸。你们要是想过杨家的日子,自个儿另找个宅院扎堆儿一块儿过去,我把我自己从杨家分出来成不成?” 杨夫人结舌,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既然这么瞧不上我的做派,那你见太后的时候,做什么照我的意思行事?阳奉阴违不就得了?” 杨攸如实道:“我不照办,不出三天就得露馅儿,您不定埋怨我到什么时候。有您这么个颠三倒四的娘,我做不做官的,真是没什么意思,这一阵没当差倒心累得快死了。” “呸呸呸!什么死不死的,晦气死了!”杨夫人起身,一甩帕子,出门去了。 . 下午,到养心殿议事之后,裴行昭去清凉殿看了看。 主殿的殿堂分外宽敞,南面临窗与北面槅扇前,垂着颜色素净的帘帐;东面是个六棱形宽台,四面各有六级汉白玉石阶,宽台上设有一张格外宽大的酸枝木八仙桌,桌上有文房四宝,下面有蒲团。 北面槅扇之后,是宴息室、书房、寝殿。 裴行昭转了一圈,说不出什么好,也挑不出什么不好。 正要回宫去,闻讯的皇帝赶了过来,行礼后殷切地问道:“母后瞧着如何?能将就着用么?” “不错。”裴行昭道,“只是,皇上怎么会起心布置这里?多个处理政务的地儿自然是好,但没有也无妨。” “您觉着不错就太好了。”皇帝笑道,“寿康宫毕竟是供您休息、见皇室人等的宫室,朝臣要总是来来往往的,想想就闹腾,您那边的宫人也跟着添了不少差事。是以,公私还是分开来的好,您调几个得力的人过来,余下的由这边的人照常打理,臣子有事求见,直接来这边就成了。” 说的是没错,但是——“‘朝臣要总是来来往往的’,皇上何出此言?”裴行昭问,“没意外的话,哀家见朝臣,不都是在下午议事的时候么?” 皇帝咳了一声,现出了裴行昭一度常看到的期期艾艾的德行。 她也不追问,猜着他究竟在玩儿什么猫腻。 沉了会儿,皇帝底气不足地道:“等恩科的事情落定,朕想离宫两三个月。” “何故?出巡?” “也算是出巡,说朕微服出巡也成。” 裴行昭实在是听不懂,“这又怎么说?” 皇帝又咳了一声,攥了攥拳,“母后,朕修道的事儿,您早就知道,没错吧?” 裴行昭抿了抿唇,就快不耐烦了。 “您别急,别急,朕得慢慢儿说。”皇帝其实有些打怵了,但是为着大好前景,也就豁出去了,“修道这事儿啊,其实真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朕算起来却有大半年没潜心修行了。眼下晋阳也死了,拥护她的托孤重臣也都老实了,说正事的折子都是您在处理,那朕在不在宫里都是一样,就是个摆设儿,对吧?” 裴行昭心生笑意,“所以呢?” “所以啊,”见她神色并无不悦,皇帝如同得了鼓励,“朕就想去朝天观住一阵,闭关修炼。但这种事对外不能明说,毕竟还没干成过什么事儿,是您帮着坐稳龙椅的,那就大可以说朕微服出巡。承天门那儿有望君出,就是要帝王时时去民间体察民情,官员绝无异议。” “但这是扯谎,待得回来,岂不是一问三不知?” 皇帝立刻道:“再另外找个人出去转一圈儿即可,人选、去哪儿巡您定,这人算是正经的钦差,他发现了什么不平事,由朕晓瑜百官,当然,功劳是他的。” 裴行昭意味深长地笑了笑,“皇上想的很长远。” “不瞒母后,思量好一段日子了。” 裴行昭可没工夫夸他坦率实诚,“那也不能这么着急,秋日再‘出巡’也不迟,哀家如今只跟内阁、六部的人混了个脸熟,朝臣都没认全呢。” “这不妨事,朕见天儿上朝,也没认全呢。” “……”裴行昭睨着他。他是生怕她不知道他有多不着调么? 皇帝尴尬地笑了笑,“没法儿认全,又不可能每一个都言之有物,好些人也不爱在殿上回事。” “那也到秋日再出宫吧。”裴行昭进一步道,“哀家脾气不好,没耐心,有皇上主持大局,两相里就都有台阶下,皇上不在跟前儿了,哀家岂不是每日都要与臣子争执不休?”变相地提醒他,他这摆设的作用还是不小的。 皇帝却道:“那怎么可能?谁敢啊?”他心说您怎么连我都懵呢?就是因为我在跟前儿,有些臣子料定我会和稀泥,才敢口没遮拦地跟太后找茬,我要是不在,他们唯一担心的只有自己扛不扛得住那颗脑袋。 “那还有不少事由、请安折子不都是归皇上管么?”裴行昭不想看请安折子,不想看官员必须奏请但委实琐碎的那些事。 皇帝也想到了:“这些您可以请张阁老分担,他也不耐烦的话,就让宋阁老处理。宋阁老升任次辅的事儿,这三两日就落定。” “……”裴行昭并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刻,她硬是被这个明明缺理的大儿子说得没词儿了。 皇帝跟她推心置腹:“母后,您替朕想想,修道这事儿啊,跟别的不少事是一样的,要是搁置的时间太长,就会被打回原形,重头开始。这算起来,也是朕好几年的心血了,不能就这么打了水漂,对不对?真到那地步,保不齐就瞻前顾后,摸不着门路,定要一蹶不振,别说当摆设儿了,说不定连活着都觉得没意思。” 这怎么还说着说着就要寻死觅活了?裴行昭长长的睫毛忽闪一下,“少胡扯。这不摆明了欺负哀家不知道修道是怎么回事么?你再危言耸听,哀家少不得找些道士来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