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傍晚,陆明邕才姗姗来迟,楚氏这才发现,那府里的客人,竟是百里无相。 百里无相见到她也很吃惊:“你怎么来了?可是来接我的?” 楚氏无情地说出了真相:“我都不知你在这,我是来找明邕的。” 陆明邕恭敬地问道:“阿娘,怎么了?” 楚氏忧心忡忡:“我今日去了趟相府,发现相爷很不对劲,便来找你说一下情况,但见到百里先生在这,想来你应当知晓了。” 陆明邕道:“阿娘,我们屋里说。” 百里无相想等楚氏一同回去,便也没有先一步离开。 屋里,楚氏很是焦急:“相爷的问题,已经不是简单的性情大变了,他竟然连小茜也厌恶,我真不知道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陆明邕叹息不已:“阿娘来之前,我们也正在讨论这件事,百里先生已经尽力了,但也只能延缓、控制相爷的情况,却不能解决。” 楚氏惊讶:“这也叫延缓控制?要是不控制得是什么样?” 百里无相摊手:“我也不是神,并非什么问题都能治的,尤其是他这种心里问题。” 楚氏抹泪:“要是他出了什么问题,等小茜回来不知得多伤心。那么恩爱的一对夫妻,还能回到从前么?” 百里无相连声哄道:“我一定想办法,你先别哭了。” 楚氏擦了擦泪水:“明邕,我知道他已经存在很大的问题了,这样下去势必出事,你千万别因为他而乱了心神,好好当差,否则晏晏他们回来,肯定是不安心的。” 陆明邕郑重点头:“阿娘放心,我晓得轻重,不会有问题的。” 楚氏又道:“我听闻他在朝中也乱来,没惹出大乱子吧?” 陆明邕略有迟疑,随即道:“陛下已经下令,命他在家休养,他的许多事情,都交给大长公主驸马去办了。” 楚氏大惊:“陛下起复了大长公主驸马么?那二宝三宝……” 陆明邕安抚道:“阿娘别急,孩子在岳母大人身边很安全,也会被照顾得很周全。” 楚氏这才松了口气:“这次多亏了大长公主殿下了。” 陆明邕道:“阿娘,相爷的事情我已全然知晓,我会看着处理的,您别担心,近日外头危险,您尽量少出门,若是有什么事,就让下人知会我。” 楚氏道:“你好好照顾郡主,不用顾及我。” 陆明邕道:“我会的。阿娘难得来一趟,我们一家人吃个晚饭,到时候我再送阿娘和先生回去。” 楚氏点了点头。 虽说是一家人在吃饭,但楚氏吃得心不在焉,为了不让众人担心,楚氏只好埋头大口吃饭,却是吃了什么都不知道。 一顿饭味同嚼蜡。 陆明邕和珍璃郡主看破,但却不说破。 饭后,陆明邕想要送二人回太叔府。 但却被百里无相拒绝了。 陆明邕揽着珍璃郡主的肩膀,目送二人离开。 珍璃郡主叹了口气:“先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拿下阿娘。” 陆明邕笑道:“且着呢!至少等瑜儿他们带着小茜和大宝平安归来。” 陆明瑜握紧他的手:“父亲和母亲在天上一定会保佑瑜儿,夫君也别太忧心,他们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陆明邕笑道:“都听我夫人的。” 夜晚。 风先生在床上辗转反侧。 好不容易眯了会儿,却忽然捂着胸/口,在床上翻来覆去。 这是心念不坚定的表现。 一旦他信了梦境心浮气躁,他便会受万箭穿心之苦。 此时,他的胸腔仿佛扎满了箭,痛得他大叫出声。 “啊!” 仆从连忙前来查看,见他如此模样,也是吓得面色惨白。 “快,快去请百里先生。”仆从对着外面大喊。 “不许去!” 是风先生暴怒的嘶吼。 仆从吓得立即顿足,战战兢兢地站在那儿,噤若寒蝉。 风先生痛苦地滚来滚去,伴随着阵阵压抑的哀嚎,他是那般难以忍受,却拼命忍着。 幔帐被他扯/下,心爱的小妻子亲手挂上去的平安符和香囊,全都被他扔在地上,一片狼藉。 仆从既担心又害怕,想要上前帮助他减轻痛苦,却又不知从何下手,不敢轻举妄动。 最后,随着幔帐倒下,被掀开,露出他脸红筋涨的狰狞面孔…… 他像是疯了一般,捂着胸/口大声狂吼。 整个过程持续了小半个时辰,最终还是文茵赶到,冒着被他伤着的危险,一棍子给他敲晕。 “怔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文茵一声低吼,把仆从赶去请人。 她望着满地的狼藉,以及瘫倒在地蓬头垢面的风先生,一时五味杂陈。 这是她的亲叔叔,她一直清楚地知晓。 像是为了给母亲争一个名分,她始终执拗地唤叔叔一声“父亲”。 她哭过,闹过,也疯过。 最后还是败给了亲情,在清楚小茜是她表亲那一刻便败了。 可是眼前的一幕幕,她还是无法接受,不知所措。 她从来就不懂得照顾人,也不知该如何处理危机。 她从来都是依赖别人而生的虫子,就像寄生大树的藤蔓一样。 不一会儿,百里无相慌慌张张地赶来。 他命人把床榻收拾出来,然后抬风先生上去。 他把手搭在风先生的脉上,却是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本以为他心志坚定,所以才用那金针封穴的方法,但没想到,这才过去几日,他便受了反噬,这会儿,我也是无能为力了。” 文茵拧紧了秀眉:“怎会……这么厉害的人,怎会……” 百里无相摇摇头:“眼下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任他疯,要么现在就杀了他,以绝后患。” 此言一出,无不震惊。 文茵拦在风先生的面前:“我不许!不许伤害……伤害我父亲。” 百里无相长叹一声:“我是一名大夫,怎会随意剥夺人命?先把人绑起来吧。” “我试着调配一些能减轻他躁怒症状的药,看看能不能让他的情况有所缓解,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我会通知麒麟卫过来守着,以免出什么意外。” 文茵泪涌入泉:“先生,求求您别让他出什么意外,我没有多少亲人了……” 百里无相冷哼一声:“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文茵垂下头,没有说话。 忽然,她又抬头恳求道:“先生,请救救我父亲,我什么都可以做,就算要我的命也行!他……” 他是娘亲最割舍不下的人。 百里无相最终还是无可奈何地道:“我是人,不是神,说无能为力,便无能为力,眼下也只有稳住他状况这个法子了。” 文茵垂首哀哭不休。 百里无相又给风先生施了几针减轻痛楚,而后叮嘱仆从几句,提着箱子回药房研制可以缓解风先生症状的药物。 这会儿,偌大的相府只剩下文茵一个主子。 可她根本拿不了主意,一时慌了手脚。 最后,她还是主动吩咐老管家:“明早天一亮,即刻去太叔府,请亲家夫人过来。” 老管家连声应是。 文茵与仆从一起,收拾凌乱不堪的屋子。 满地的狼藉,正如她的心事。 怎能用乱“字”来形容? 忙活到深夜,她命仆从下去休息, 她则坐在床边,望着因为病痛而迅速苍老下去的容颜,低声泣道:“娘亲,你若真挂念叔叔,不要带走他,他是好人,不该就这么死了……” 哭了好一会儿,文茵终于累得爬在床上睡了过去。 “风澈。” “风澈……” “醒醒。” “风澈……” 一声声诡异的低吟,如同鬼魅在诱/惑。 风先生倏然睁眼。 那声音仿佛近在咫尺。 “风澈,你看看你,真狼狈啊!被人像畜生一样绑在这里,你想自由么?你想解脱么?你想把那些妄图加害你的人狠狠踩在脚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