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既生气又心疼:“那你是学那神仙娘娘,普度众生不求回报是呢?璃儿,你是天潢贵胄金枝玉叶,母亲担心你受委屈。” 那些名节不保清白不在的话,大长公主终是没有说出口。 珍璃郡主态度十分坚决:“我不是冲动才那样做,这是我深思熟虑的结果,母亲,隐姓埋名远走他乡,青灯古佛了却残生,甚至是毒酒一杯以全名节,这些我都想过,无论何种结果,我都受着!求母亲别告诉他。” 大长公主轻轻为她拭去脸上的泥污:“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你来讨债。母亲从未违拗过你的意愿,但这事非同小可,你让母亲想想。” 珍璃郡主并未再说一句话,麻木地任由大长公主为她擦洗。 认认真真地沐浴过后,珍璃郡主躺到了床上,蜷缩成一圈,抱着膝盖闭上了双眼。 从此再未说过一句话。 她湿漉漉的头发披散,大长公主细心地为她擦干,又唤来身边的心腹女官亲自值夜,这才离开她的屋子,去找驸马与儿子。 大长公主在回屋的路上,恰巧接到长孙焘送来的消息,她粗略地看了一眼,勃然大怒,火冒三丈地来到驸马和沈景言面前,将长孙焘送来的那纸消息,“砰”的拍到案桌上。 “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玉贞,好个自寻死路的吴王,这两姐弟沆瀣一气,将我们璃儿逼上绝路,这梁子我长孙丹若是和他们结下了,不从他们身上讨回公道偿还璃儿所受的苦楚,我誓不为人!” 大长公主气得胸/口起伏,双目因愤怒而凝着诡红,她怒不可遏,仿佛只有对这两人食肉寝皮才能泄恨。 沈景言见母亲如此生气,捡起纸条一看,密密麻麻的几行字,将玉贞长公主在珍璃郡主酒杯上下药,欲图害珍璃郡主身败名裂,结果却被陆明邕误喝,以及吴王想拿珍璃郡主当垫脚石,却误掳青萝说得清清楚楚。 玉贞长公主的阴谋很快被查清,全倚仗于她行事跋扈且过于自信,没有布置什么周全的计划,以为药一抹人一中毒便可事事顺其心意。 至于吴王则更容易看出来了,任个有脑子的人,看到青萝身上有珍璃郡主的披风,都能联想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沈景言抖着手把信递到父亲面前,藏在袖中的拳头紧紧攥住,也已怒到了极致:“父亲,玉贞与吴王干真不是人事。” 驸马捏着信一言不发,久久的沉默让他周身气氛渐渐冷凝,而熟知他的大长公主,知道他这是彻底怒了。 驸马多么云淡风轻,与世无争的性子,却在知道宝贝女儿被人这样残害,再温柔的一个人也被激起了血性:“柿子要挑软的捏,阿若,咱们先把吴王送去地狱。” 沈景言攥紧拳头:“父亲有何法子,让儿子去做。” 驸马一掌拍下信,冷冷地笑了起来:“阿叡,杀人放火这种事不适合你,你且好好做你的中书令,为陛下分忧,为天下百姓谋福即可,其余的事情,有为父和你母亲。” 昔年最意气风发的探花郎,也是系出名门的公子,外人只知他才华横溢俊逸无双,是京城最好的青年才俊,所以才得公主青睐召为驸马。 却不知先帝能夺得大宝,他在里头扮演着怎样重要的角色。 若不是好友风澈绝望远走,若不是好友陆骁九族全灭,若不是身子残缺,他也不会躲在府里避世,如今政事堂必定有他一席之地。 大长公主仿佛泄了气似的,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像是强忍着什么,但用尽全力也忍不住,最后捂着脸崩溃地哭了起来。 她泣不成声,断断续续地道:“陆明邕为珍璃挡了灾,可珍璃为了救他……我原本是想着,让那小子尽快和珍璃完婚,但珍璃她不愿……她说非两情相悦,她不愿!” “珍璃付出了这么多,不就是为嫁那小子吗?怎么临了还说这样的话!” “珍璃还让我们保密,千万别告诉陆明邕,要是陆明邕错认是别人救了的他,从而娶了别人,珍璃该如何自处?难道真的孑然一身,孤独终老吗?” “我们在时尚且能照顾她,可我们早晚要走的,到时候她没个知冷知热的人,没一儿半女傍身,她要如何度过这悠悠岁月?” 沈景言跪在大长公主面前,赌誓保证:“母亲,小璃儿的心,儿子理解,宁缺毋滥,她不是那种为了清誉名节就会将就一生的人,加上受到淇王夫妇的影响,使得她根本无法接受勉强与凑合。” “儿子求母亲,请母亲尊重小璃儿的选择,如若她与陆明邕有缘,不管发生什么,他们总会走到一起。” “若是她与陆明邕无缘,任何人也强求不来。那样的话,我会一生对妹妹好,护妹妹一生周全,如若我先妹妹一步离世,那我的孩子,我的子孙都会照顾妹妹,不让她孤苦无依。” 大长公主在珍璃郡主面前不便情绪外露,以免再给女儿造成第二次伤害,可是到了丈夫和儿子面前,高贵的她,瞬间变作一个柔弱的女人,伤心无助地哭诉着。 “阿辞!报应啊!真是报应啊!我们欠下陆家的,如今却要珍璃来还,可怜我的珍璃,她只是个无辜的孩子……呜呜……” 驸马捏着永远不能站立的腿,时隔十数年,他被挖去的膝盖,仍然能感受到痛楚。 昔年他为了家族荣耀,为了所谓的“大义”,为了实现每个文人都会有的,匡扶盛世明君的抱负。 他被先帝一步步哄骗,卷入权利斗争的漩涡,他与妻子为将先帝扶上大宝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等一步步接近所谓的愿望时,回过头来,发现一切都只是幻影。 而他的至亲好友,一个被逼远走东海沧山,埋没宰执之才十数年,一个中了奸人诡计,惨死于归雁城前。 他虽醒悟过来,可为时已晚,他想为好友留下一根香火,却被先帝残忍地挖了膝盖,成为一个再也无法站立的废人。 虽然陆家九族的死,主因是先帝公报私仇,是虞谦居心叵测,可若不是他们助纣为虐造就了先帝,先帝又怎会有伤害陆家的机会? 所以对于大长公主哭诉的“报应”,驸马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