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倒是无妨,他仗着侯府这等显赫家世,得罪也就得罪了,可这件事若是闹大,难保内阁首辅杨文昭不会大发雷霆。 还有大齐皇上,虽然日理万机,但每年对楹联会都格外注意以及看重。 倘若陆沉当真有能将此联对出来的本事,那么他就是无理取闹,方雪臣一纸奏疏参上去,他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被内阁训斥是肯定的,恐怕还会受到难以想象的责罚! 他越想越是心惊肉颤,衣裳都快被止不住渗出的冷汗打透了,直到此刻,方才暗暗后悔靠凭空猜测指责翰林院泄题,实在是太过草率! 陆沉一瞅他不吭声,就知他这是害怕了,不由笑了一笑,蠢货就是蠢货,往往后知后觉,可惜啊,天下没有后悔药可吃,这厮是定然跑不了被方代诏参一本的命运了。 没想到沈烨今夜也会莅临这楹联会,而且出来仗义执言,陆沉不由对其心生几分好感,拱手笑道:“昨日一别,没想到能在此地再遇沈兄。” 沈烨连忙回礼道:“昨日诗会,陆兄风采夺人,睥睨古今,在下委实钦佩不已,能今日再见陆兄,委实荣幸之至!” 听他二人还吹捧上了,浑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张之修气的额头青筋紧绷欲裂,寻思片刻,冷冷笑道:“你先前所说的,怕都是你自己胡编乱造的吧,陆沉也配参加昨日诚王爷举办的诗会,本公子不信。” 他说是不信,其实已经对沈烨的话信了三分,只是嘴硬罢了。 沈烨乃东晋之人,远在异国,必定和陆沉素不相识,若非昨日结识,又岂会站出来为陆沉说话? 况且沈烨可是东晋公认的第一才子,更是受到月桑学宫邀请参加学宴的人物,若非亲眼见到陆沉昨日在王府诗会上的表现,又岂能言之凿凿的站出来说话? 可虽然信了沈烨的话,内心的求生欲望还是让张之修不禁自欺欺人,做垂死挣扎。 沈烨没说话,方雪臣已是冷哼一声,道:“昨日陆沉在诗会上独占鳌头,不仅楹联第一,更作出无数传世名篇,此事恐怕半个乾雍都知道了,你难道一无所知?” 原来他也知道! 张之修终于明白了,为何方雪臣这个堂堂翰林院待诏,先前见陆沉上台那般谦卑,就似敬仰万分一般,原来是这个原因。 他旋即骇然的看向陆沉,委实想不通,陆沉何时竟有如此能耐。 王府诗会据说去了无数才子,而且大都是即将就要应邀参加舌儒学宴的才子! 陆沉进去已经是匪夷所思之事,还能楹联第一?还能作出传世名篇? 他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信,沈烨和方雪臣说的有鼻子有眼,由不得他不信。 他不由愤怒已极,半个乾雍城都知道,为何唯有本公子不知道! 其实方雪臣的话,虽然是事实,但也着实夸张了,毕竟是文人圈里的事儿,哪怕传的再快,可这才过了一天,顶多也就是在文人们之间流传而已,不至于半个乾雍城都知道。 而张之修昨日到今日,一直没有迈出侯府半步,和玉彩儿在床上颠鸾倒凤,忘乎所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探洞中幽,不知道更是人之常情。 可惜,就是因为消息闭塞,不知内情,才导致他现在进退两难,后悔也晚了。 “你无端指控说我翰林院泄题给陆沉,以他的才华,还需我等泄题给他吗?”方雪臣冲后面大声道:“将第六联、第七联一块放下来!” 两道楹联随即落了下来。 一道上面写着“烟锁池塘柳”,另一道则写着“寂寞寒窗空守寡”,正是昨日在王府诗会上,陆沉所出的那两道楹联。 “这两道楹联便是陆沉所出,昨日王府诗会后,传到我翰林院,诸位同仁绞尽脑汁,亦是对不出来,于是便共同决议,将这两道楹联,定做今晚楹联会的题目。试问陆沉能想出这两道楹联,不说其它,只论楹联上的造诣,已然堪称空前绝后,还需我翰林院泄题给他吗?” 方雪臣先前被张之修一顿不可理喻的穷追猛打,以至于乱了阵脚,此刻镇定下来,终于开始施展口舌之利,要知道翰林院不止玩笔杆子厉害,嘴皮子也素来利索的紧。 说到后来,声色俱厉,张之修被斥的心神俱震,望着那两道落下的楹联,哑口无言。 烟锁池塘柳,寂寞寒窗空守寡…… 怎么会这样。 他呆若木鸡,惊骇已极。 方雪臣得理不饶人道:“等着本官一纸奏疏吧!” 张之修一凛,心底涌起一股寒意。 感觉到台下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变得鄙夷起来,他只觉颜面尽失,对陆沉更是恨得咬牙切齿,可此时形势已经完全倒向陆沉那一边,自衬再胡搅蛮缠下去,也是于事无补。 更何况,污蔑翰林院泄题,搅乱会场,被方雪臣参奏是肯定的了,也不知会不会被首辅大人责罚,他哪里还有心思再和陆沉作无谓的对峙。 哼!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想起还有和陆沉的赌约,他总算是找到一丝安慰,心里暗暗发誓,到时陆沉对自己磕头时,必定要极尽羞辱,以报今日的一箭之仇,挽回自己的颜面! 也不知方雪臣是不是能看穿他心中所想,他才暗暗咬牙发誓,方雪臣下一刻便不屑说道:“听说你能进舌儒学宴,不过是沾了好友萧文然的光,而陆沉却是户部侍郎刘雍刘大人,还有月桑学宫的庄鸣声、公羊叔趋之若鹜请着去的,你竟然还敢质疑他对不出此联,质疑翰林院的公正?” 说着只觉不过瘾,又加上一记重锤:“你也配质疑他!” 见识过陆沉昨日信手拈来的那些诸般杰作的,恐怕没有谁会不服气,这位翰林院待诏方大人,更是对陆沉颇有推崇之意。 方雪臣的话,顿时犹如晴天霹雳,让张之修头脑空白,僵立当场。 许久之后,张之修才略微有些回过味儿来,颤声道:“什么……你说……陆沉他……能参加舌儒学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