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闻言，在场人皆是一慌，他们何时见过高高在上的太子如此低声下气给人道歉的模样。 　　 偏偏沈吟雪神色自若，那漆黑眼眸清落落，似乎并未受到影响。 　　 “小姐，这是太子……” 　　 婢女看不过去，声如蚊蚋小心翼翼提醒。 　　 沈吟雪眼睫颤抖，心里那颗火苗就要燎原，所幸还是在最后一刻压住了。 　　 她垂眸，咧开一个淡漠的笑。 　　 “太子又如何，他还不是……” 　　 在一直骗她？ 　　 “我今日着急回府，不便下车迎接，太子还是请回吧。” 　　 宋清辞眼底情绪一跳，自知理亏，那浅棕色眸子落了淅淅沥沥小雨，湿透了。 　　 “沈小姐，我有事要同您解释。” 　　 解释什么？ 　　 解释他如何将自己耍得团团转，甚至因他被陈如烟陷害？ 　　 她嘴角咧开一抹嘲弄的笑，手指却将腿上那块布料攥得发皱，豆蔻粉般的指甲似乎要隔着那层薄布嵌进掌心。 　　 “何必解释呢？事情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 　　 宋清辞一怔，心脏刺痛几乎要滴出血来。 　　 “太子殿下也是有婚约在身的人了，还是离我远些，以免惹陈小姐误会，落人口舌总是不好。” 　　 府外飘雪纷纷，落满肩头。 　　 他形单影只仰望车上始终不肯露面的人，明知无望却仍是争取道：“我从未答应……” 　　 “可你们也是有了婚约，不是吗？” 　　 “那我们的婚约呢。” 　　 “早就取消了。” 　　 宋清辞强装出的镇定被这一句话吹得摇摇欲坠，身上那件昂贵的狐裘大衣也遮不住彻骨冰寒。 　　 “若不是有正事，太子与我还是不要私下见面了。” 　　 沈吟雪骤然松手，望掌心鲜红清晰的指甲印。 　　 “走吧。” 　　 车内外人皆是一怔，马夫望太子愣怔神情，不敢动身，不曾想惹了沈吟雪恼怒。 　　 积蓄已久的怒气堵在胸腔，她难得流露出几分不耐，喊道：“没听见吗？我说快走！” 　　 骏马一声嘶吼，载着马车踏雪而去。 　　 只余身后孤苦伶仃的宋清辞，细雪积了一层，没过鞋底。 　　 他下意识抬脚去追，激起积雪纷纷散落鞋面，忽而又踉跄几步，狼狈地跪在地上。 　　 望马车远去消失在大雪纷扰里，浑身无力。 　　 雪停了，天放晴了些。 　　 沈吟雪掀了车帘，望绵安府大门紧闭，心下一沉。 　　 本就是为寻找虎符而去，却被陈如烟半路截断，参加了个什么赏花宴。 　　 还意外得知宋清辞就是太子，连找太子商量的机会都没有。 　　 这下她怎么和赵景轩交代？ 　　 不等她细想，府内人已开了门，脸上惊异之色顿起，转而绽出大大的笑意：“小姐回来啦！” 　　 沈吟雪还未反应过来，她已福身：“小姐稍等，我去知会一声，小侯爷可想您了。” 　　 婢女转身往府里去，沈吟雪骤然回神，眼睫一垂温吞跨过门槛。 　　 脚步声急急，腰间佩环鸣响，她手还扶在门上未动，视线间已见赵景轩步履匆匆，一袭黑衣映着雪后澄澈日光，向她而来。 　　 “姐姐。” 　　 沈吟雪愣怔，按朝廷命令，他几日前就该出征的，怎会—— 　　 “太子出面，将出征的命令收回了。” 　　 原来他说的是真的。 　　 他的确有这个能力帮他。 　　 但他—— 　　 为什么要帮她？ 　　 她偏过头，纤长眼睫在卧蚕处撒下淡淡阴翳，漆黑眼眸里情绪翻涌，缓和后，才恢复：“那可真是太好了。” 　　 谁知赵景轩对她这话并不感兴趣，反而俯下身来，像是在说什么秘密，耳语：“那日同我们一起赏花的宋公子，就是太子吧。” 　　 沈吟雪一僵，侧望回来。 　　 见赵景轩眼眸深沉，一点一点描摹她脸上反应。 　　 她还未来得及收回眼里惊异，摆出个轻松的姿态，他已垂下眼睫，冷淡淡收回视线。 　　 晴朗日光混着冬日凛冽吹过两人刚分开的巨大缝隙，有如天堑。 　　 “你怎么……” 　　 “前几日怜珠回来，她同我说的。” 　　 沈吟雪眼皮一颤，蓦地掀起。 　　 “她见过太子了。” 　　 一声沉哑，混了淡淡怜悯和无奈，缠绵悱恻—— 　　 “她说，他骗了你。” 　　 他骗了你。 　　 空气死寂，赵景轩半晌才回神来看沈吟雪反应。 　　 却见她肩头颤抖，袖口捂脸，压抑声音。 　　 脸颊晶莹泪在日光下闪着淡金星光，默不作声湿了袖口几许。 　　 “姐姐？” 　　 赵景轩俯下身去看她因面部表情过大而眯起的眼睛，胸腔一团怒火瞬燃。 　　 “他若是真骗了你，绵安府也不是好惹的，大不了我去找他……” 　　 腰间布料一道轻柔的力，赵景轩一瞬愣怔，慢吞吞将手覆上沈吟雪的，脑子还未转过弯来。 　　 “别去……” 　　 他不明白。 　　 明明她哭得如此痛苦，为何还要替他说话。 　　 他只是压着浑身戾气，眼眸一点一点冷下，掌心那块柔软的暖意也拯救不了分毫，一字一句复述怜珠带给他的话： 　　 “她说，太子那日专门到私塾来找她，是提醒她注意身旁人，顺便说明他不是有意瞒着自己身份。” 　　 “若是你不愿意原谅他，他就不再来找你便好。” 　　 沈吟雪身形一滞，猝然被人反握住手，紧紧攥在掌心，攥得她五指发疼。 　　 偏偏他眼神阴鸷骇人，震得她不敢轻举妄动，连啜泣的动作都停了。 　　 赵景轩知道自己吓着她了，连忙敛了脸上表情，可惜没压住，仍是低哑质问道：“你觉得呢？” 　　 她觉得呢—— 　　 沈吟雪猝然回神，嗅到赵景轩衣领沾染的幽雅熏香，沁雪冰凉没入鼻腔。 　　 冻了脸上泪痕。 　　 一如当年那个平日与她打打闹闹，却又会在关键时刻护在她身前的少年。 　　 出落得愈发漂亮的脸上成日添着新伤，与人动手时的狠戾模样与现今风度翩翩少年郎截然不同。 　　 这才是他。 　　 她差点忘了。 　　 温热呼吸缀在晚霞吹拂的风间，她定了定心神，垂眸未答。 　　 她不知道。 　　 赵景轩僵了，忽而从嘴角扯出一抹冷淡的笑，那眼神却固执地叫人心疼。 　　 他松了手，借宽大衣服下摆遮掩了踉跄的身姿，问道：“怜珠说，我与你曾有过婚约，如今婚书已被找出，你还愿不愿意？” 　　 沈吟雪一顿，眼神旋回。 　　 可赵景轩对她的神情视而不见，冻得苍白的唇轻轻一扯，声音里透出疯劲—— 　　 “你可否愿意，与我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