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莲老妖道:“这个问题你先前已经问过我一次,我现在依然不好回答你,我只能告诉你一件事,不要小看匡若虚,他在前朝不当国师之前,我和他就有过交手,可惜,那是一个狡猾的老狐狸,狡兔三窟。后来大观国灭,匡若虚带着幼皇子突出皇城,不知去向,数十年来都在沉寂,不知道在谋划着什么,即便我偶尔能够捕获到一些他的蛛丝马迹,收获也不大。李修,你知道么?李若乘当初就是在我去抓捕他的时候,将他打伤后,被他逃走,后来解救出来的女娃之一,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李若乘当初也才十三四岁,李修,你知道匡若虚对她的影响之大么?远超过你,甚至远超我!” “这个我知道!”李修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更加不能大意,不过,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 红莲老妖道:“你说。” 李修道:“若乘被抓到蓬莱仙岛的事情,是不是你策划的?” 红莲老妖道:“是我!” 对于红莲老妖的直接,李修并不感到意外,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已经答应了你,会替你办好那件事情,为什么你还不愿放过她?” 红莲老妖道:“李修,你错了,我不是不放过她,而是为了对付你。” “对付我?”李修实在不懂了,想了老半天才道:“想来你定是放出消息,让匡若虚将李若乘带走,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和他去拼斗,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红莲老妖道:“你如果非要知道我当初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可以告诉你,我不想这世上还有第二个匡若虚。别看不乐国的朝廷现在强大,可天下之大,卧虎藏龙,不乐皇帝登基之后反而有诸多掣肘,像匡若虚那样的人还有不少,平时远遁海外,一有时机就会来陆地上大肆破坏,勾结海族,卷土重来。北方战事牵连甚广,本就焦头烂额,西、南两国更是不能以表面度之,这些问题你想过没有?” 李修道:“你向来深居后宫,此番北上到底是何目的?是为了处理北方战事,还是为了来对付匡若虚?” “都不是!”红莲老妖道:“我是为了来找你!” 对于这样的答复,李修觉得说什么都是白费。李修凝视了红莲老妖一眼,随即嘴角一挑,竖起一根中指! 李修留下一个后脑勺,转身朝山脚下的村落疾掠而去。 什么意思?红莲老妖对那个手势感到莫名其妙,不过,准没好事,这小子。 对于红莲老妖的做法,李修不知道该怎么去衡量,换位思考,自己站在她的角度,她没有做错。然而站在李修的角度,红莲老妖将很简单的事情弄得如此复杂,也是气不过,想发怒又发不出来的那种。 黎明前的黑暗转眼即逝,天光已现,大地开始复苏。 “咦?”李修和红莲老妖掠到村口,还没有接近,突然察觉到远处有一伙人行来,那伙人人数不少,足有数十个,还有一辆平板马车,两架平板驴车,四五架独轮手推车等,以二人的强大神识,一切都如在眼底,甚至那些人的交谈,还有更小的小动作等,全部反馈回来。 如果李修他们没有感应错误,那数十人,应该就是这个村子的村民。 难道这里的村民是另类?昼伏夜出,都是夜里干活的? 很快他们几乎同时察觉到不对劲。 “是阴神出窍!”李修沉声说道。 红莲老妖道:“这就难怪这里的建设会有如此程度,阴神出窍,劳力当然就能大大提升价值,一天干的农活是正常的体力劳动的数倍,甚至更多。” 可是,寻常的老百姓,又怎么可能阴神出窍,夜游干活呢?难怪他们都要在日出之前赶到家中,黎明收功,可见他们干活的地方还有很远的一段路程要走。 阴神乃是纯阴之物,最怕阳光。 夜游和日游是完全两个概念,正常情况下,即便修到阳神境界也难以出窍,但修出阳神之后,如果有长辈指点,护持在旁,也可以尝试去出窍,进行夜游。 出窍之事,绝不是离开身体那么简单,出窍是一件凶险至极的事情。没有修到某个境界,贸然出窍,后果就是死亡。自然界的力量拥有无数的元素,就算是很干净的空气之中也很可能吹来一阵鸹风,就算没有鸹风,受到大地的磁场,或者各种无意识的电波影响等,阴神就会被打散,除非阴阳合一,修出元神后,那才夜游日游,飞天遁地,畅通无阻。 “走,看看去!”李修打了声招呼,朝村中掠去。 红莲老妖没有跟上去,这种事情她同样觉得非常离谱,她朝反方向飞去,要去目测那群村民的阴神。 李修进入村中,挨家挨户地查探了一遍,最终确定了,村里的老弱和妇孺都很正常,个别的老人起得早,已经起床收拾柴火,正在土灶前热灶烧水等事情。然而所有的青壮年的男子,无一例外,都已经成为活死人,阴神出窍后,肉身只剩微弱的呼吸,体温下降到一个临界点,心跳和脉搏也非常微弱。 李修确认了这些事情之后,心中有谱,退了出去。却见红莲老妖早就在村口等着自己,二人都能看出彼此眼中的答案,不必交流,可见事情果然如他们所料中发展。 “换个村去看看!”李修二人身形虚化,在原地留下残影,转瞬就出了近十里地,果然看到了一条溪边的另一个村落。这个村落比刚才那个村落更大一些,甚至更富足,几乎清一色的瓦房,房屋大都是以石砌成。赶到这个村子的时候,二人刚好看到也有百十来个阴神已经进入村中,各回各家,李修二人放开神识,都在关注着这些老百姓的阴神要如何回窍。 所有的人,在阴神进屋的时候,也在犹豫不定,似乎出现了短暂的迷茫,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走到房中。随即二人发现,他们泥丸宫中发出了一阵轻微的震动,似在召唤,也像是在下命令。 果然,如此一来,所有的阴神一扫迷茫的神色,往床上一趟,阴神化为一道黑光,朝他们肉身中的眉心祖窍钻去。不一会儿,这些人的呼吸和心跳脉搏等,全部恢复了正常,脸色虽然依旧苍白,却沉睡过去。 如此,一觉睡到晌午,村中的青年壮丁才陆续醒来,人气旺盛,一切都恢复了过来。 “你能看出点什么?”红莲老妖问道。 李修道:“不好说,要想看出端倪,还须今晚再观察一阵。” 红莲老妖道:“李修啊李修,你本是为了寻李若乘而来,如今她说不定正在受苦受难,我却看不到你丝毫急态,你这么不重视她,难怪她和你不亲近,宁可去找匡若虚,也不来找你!” 李修道:“我知道她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就够了。” 红莲老妖道:“你如何确定?” 李修道:“匡若虚如果要杀她,早在十几年前就动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若乘还活得好好的,像匡若虚那样的人,不会去杀他曾经放过的女人。他曾经将若乘卖到窑子,只换了几钱银子,杀人对他来说,可见毫无乐趣可言。” 红莲老妖道:“你对匡若虚看起来似乎很了解,对李若乘似乎也同样了解?你难道完全不在意她的过去么?不在乎她的想法?” 李修道:“你不懂,人生遭遇,世间有百态,乃是必经之路。别人怎么看我不管,如果我常常去主观地定义事物,用有色的眼光看待所有,等于时刻都深陷魔障,那样的话,我可能还只是一个小修士,根本不配站在你的面前!人还是要照顾自己一些,这是尊重自己的本质和本心。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就是互相接受的一段过程,我的付出不一定要她知道,至于她的想法,如果要受别人的影响,哪怕是我的影响,那她就不再是她。” 红莲老妖道:“如果你此番前去救她,她非但不领情,反而对你敌视呢?” 李修道:“我说过,她如果能够正视她自己,做回她自己,我不会阻止。” 红莲老妖道:“你说的倒是好听,可世上的人,并不是人人都像你这般,在这个小小年纪就能看透很多本质,并且去知行合一,这很可贵,也许正因为如此,你才是你,所以你认为别人也能做到像你这样。可你忽视了一点,人与人是有区别的,人生遭遇的世间百态就如染缸,完全能将一颗本该大方光彩的人格玷污蒙尘,人人都以为做的就是他们自己,到头来发现,他们追寻的只是笑话!” 李修道:“我相信她就够了,无须过多的解释。如果连这一点都做不到,即便彼此用锁链紧紧锁住,又有何用?” 红莲老妖道:“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李修,你对李若乘的爱,也只是大爱,小爱可都是无比自私的。” 李修道:“也许你是对的,也许这就是她宁可去找匡若虚的原因所在,可如果她不去找匡若虚,我岂非就永远没有帮她解除心魔的机会?人不怕面对,哪怕刀山火海,只要肯去面对,我都支持,反之,逃避是可耻的事情,人只要学着逃避一次,就开始堕落,前途就是深渊,永无止境!” “说的好!”红莲老妖的眼睛也发亮,道:“所以你这次是准备好好地对付匡若虚,不愿意错过任何蛛丝马迹是么?” 李修道:“红莲老妖,你知道以往为何你屡次抓捕匡若虚都失败了吗?也许就是你过于相信力量,这个世上除了绝对的实力,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红莲老妖来了兴趣。 李修道:“耐心和魄力,你深居监天台,镇守国运,自认为对天下大事都了若指掌,却忽略了一件事情。千里之堤,毁于蚁穴,百尺之室,以突隙之烟焚,很多事情的成败,往往是因为忽略了一些小细节,而至功败垂成。但光有耐心还不够,得有魄力,朝廷之事,不论大小,最忌犹豫不决,当机立断,要想解决一件事或者对付一个人,就要不留余力,达成目的,才有意想不到的成效,拖沓行事,非居高位者所为!” 红莲老妖对此不能否认,也不去否认。 这话也只有李修才敢当着红莲老妖的面来说,当今天下,国祚乃是以武力为本,规制修仙界,从而达到统治的目的,然而百姓始终是国之根基,光靠修仙界是不成的,这一点很多强者都认不清形势,很多为官之人也同样如此,只懂得献媚讨好上位,却忽略了下面的百姓,拿不出魄力去干实事。就拿匡若虚之事,如果红莲老妖不留余地去对付,凭他三头六臂,恐怕也早就身首异处。 李修觉得修仙之人主掌朝廷的确有莫大好处,不说别的,修仙者精力旺盛,就是凡人八匹马都赶不上,可以更好地统治四方。然而弊端也显而易见,那就是修仙修仙,最不可忽视的就是财法侣地四宝,财居首位,法随其后,用国运牟取暴利,个个都修炼去了,谁去管理?统治统治,不是只统不治,一些小问题,久而久之就成了大问题,上面的强者都如此,下面的官员就可想而知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这一点,不论是不是魔国,其实都是一个理,红莲老妖如何反驳? 反过来说,要想认清一个强者,其实不必去当面论道,只要去深入了解当地的民情就行,治下如何,直接能反映出那个强者是什么人,甚至什么性格,都能一清二楚。李修在半路停留,就是想用这样的法子,进一步了解匡若虚,到了真要面对面的时候,才能有更多的底气。 白天过去,夜幕悄然来临。 李修二人相距数丈远,盘坐着,此刻同时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