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两字总有无穷威力,最外围的人醒过神来,停住手脚,跟着一道叫起来,直喊着“再打下去出人命了!” 沈如松脑袋疼地厉害,瞥到门外高克明后边挤了人,喊道:“我没事!带他走!” 高克明在门外见沈如松血流满面的样子,奋力转着门把,门反锁着也搞不开,高克明索性开始撞门。 本来动静就够大了,沈如松骂着这个猪脑子,迫不得己开了门,结果被高克明扑了个满怀。 “关门!傻子!关门!”沈如松一巴掌呼开高克明,人急了比什么都精神,他一把窜到医务面前,慌张擦了把淌到下巴的血,咬牙解释道: “同志,闹着玩,闹着玩~” 医务单手叉腰,侧头说道:“呦呵,你们这么闹着玩?” “同志,别声张,别声张,明天就训练了……”沈如松瞪着手里还握着棍子的杨舲,示意他赶紧扔了,但这副床拆人倒的狼藉模样,是个人都不会以为这是闹着玩。 “你充那只大尾巴狼!轮得到你管!”另一个坐板凳上捂腮帮子的家伙喊道,好歹有懂事的人给按住了,走过来,鞠躬道: “这位同学,咱们哥几个练散打,男生宿舍就这么搞,可能你们女生不兴这一套。” 沈如松接过毛巾,擦干了脸庞的血,这才发觉高克明找来的“医务”原来是个尖脸姑娘,看的有些眼熟。他马上转头扫了眼高克明。 尖脸姑娘另一只手放在了腰后,沈如松看的真切,是握着拳。她不咸不淡回道: “那你们真有兴致,你们继续吧。” 说罢转身就走。 “哎,等会。”高克明叫住了那姑娘,扯着沈如松。 “陈姐,先给他包扎下,求你了。” 唤做“陈姐”的姑娘打量了几眼沈如松破开的额角,丢下一句:“过来,和我去厕所。” 嘴硬归嘴硬,再打起来是不会了,冷静片刻都晓得真招来管事的,凭打群架这由头,关禁闭是轻的,在这节骨眼上,耽误了训练名次那才叫赔了夫人又折兵。 下午两三点的宿舍走廊人很少,毕竟累了半天,有精神的去外头闲逛了,没精神的自然在抓紧睡觉,沈如松这会儿才想起来问高克明,到底是怎么了才莫名其妙打起了架。 “我也搞不清……”高克明挠头道。 “我在小勇子那块打扑克,听到老三和人吵起来,然后抬头看见老三被几个人围着打,那我肯定得先帮忙啊,之后的事你都知道的。” “你们是真躁。”陈姐补充了句,伸手推了推高克明。 “去,守住门,先别让人看见了。” “好。” 沈如松在和这姑娘踏进厕所的一刹那忽然想起了她名字,陈潇湘,于是停住脚,尴尬道:“那个,陈姐,这里不好吧。” 陈潇湘眯起眼睛,狭长凤眼自有一股冷冽,抱手说道:“小高找我说你要见我,我走后门来的男兵宿舍,在这儿犄角里,你说,哪里好啊?!” 一时间,沈如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心说高克明这头猪怎么办的事,讷讷回道:“啊,这……” “废话什么,你额头要缝针,你要去医务室就得准备说辞,你想说什么?”陈潇湘说道,她身高与沈如松仿佛,甚至略高。 沈如松冲洗手台镜子看了看,打他的瘪犊子是完全没留手,从发际到眉骨,撕开了道、长有三四公分的口子,皮肉都翻出来了,现在血也没止全。这种伤口,医务室那边看见是士官生,是不可能不盘问的。 “那麻烦陈姐……” “我回去拿医疗箱,过下去水房后边的空地等我。”陈潇湘说罢便走了。 沈如松从衣袋里拣了颗糖咬着,看高克明进来,立刻给了他一脚,说道:“没再打起来?” “没,安静着。” “我草……”沈如松甩着手骂道。“这他妈什么事……” 沈如松忽的想起来打那么厉害,伤了的绝对不止他,于是沈如松匆匆赶回宿舍,见地上血迹还没人清洗,床位空了许多,还留下来的只剩了平时就眼熟的八九人。 “松子你没事吧?”杨舲身上青一块紫一块,尤其是背部,现在已是肿起来了。 “没事,你说说到底是怎么搞得?”沈如松拽着杨舲衣领贴近了怒道: “你就忘啦?啊?你还敢先动手?!” 杨舲脸庞肌肉抽搐着,咬牙切齿道:“张贵安那傻批骂我妈是卖的,换你你能忍?” “我只问是不是你先动的手?” “对!输牌骂老子老妈,鼻屎弹老子脸上,不给他一巴掌,老子不姓杨!” 沈如松长叹气道:“算了,这事张贵安捅出去他自己也没好果子吃,你就不能忍忍?都什么时候了?我是班长可以压着,要是来人呢?教官来了你说怎么办?怎么办?” 一激动牵连到额角,沈如松疼地嘶声,翻过杨舲,问道:“伤着没?” “大家伤着没?” 留下的都是沈如松的班里人,加起来正好十一个人,虽免不了鼻青脸肿,但起码没像沈如松这么惨,简单看了看也确实是皮外伤,年轻力壮的小伙子都不耐烦搽药膏,沈如松仍是支使高克明去医务室弄点药回来涂涂,而他自己则去处理下额头伤口。 部署基地的营房除了墙壁更厚、只有六层外,其他都与地下城里的军校营房一个构造。沈如松很快在水房外空地望见了提着箱子的陈潇湘。 陈潇湘往角落努努嘴,边走边说道:“去那里,外人看不到。” “坐下。” “啧,这打挨的,真难看,幸好打的不深,不用打破伤风。” “自己把头发撩上去,没麻药,自己忍着别出声,出声了老娘瞧不起你。” 沈如松这批士官生都是工兵不假,但出自士官学院者绝大部分未来都要执行战斗任务,故而是战斗工兵类型。不比建设工兵在二线,经常身处一线的战斗工兵自然需要更多的医疗兵配置,女兵总比男兵做医护兵好,几乎所有的女兵都愿意接受急救课程,成为专业医疗兵也更容易一些。 看沈如松忍得难过,陈潇湘便说话分散他注意力,她也知道过会儿沈如松一定要问她如何被高克明叫来,她直接自说自话,表示自己本来在水房打了水要回女兵宿舍,路上就她,高克明只好用了个蹩脚的理由把她骗来了。 沈如松与陈潇湘其实也算有旧,小学一个班的,后来陈潇湘家里调动工作去了会宁区,再后来到士官学院,虽未禁止男女接触或恋爱,但婚姻法严苛无比,也没谁敢私下都联系,久而久之交情淡了也属正常,没想到今天这么个破事遇见了。 可能是陈潇湘觉得沈如松见面没第一时间认出她这个事令她十分不爽,待缝完了针,她用沾了酒精的纱布反复擦拭着伤口,看沈如松呲牙咧嘴,她倒是乐得差点笑出来。 “哎,我说,他们打架,挨打的是你,这不像你啊。” 沈如松躲过陈潇湘的手,站起来却又被摁下去。 “裹纱布啊。” 沈如松成功地被裹了一脑袋白布。 完事了陈潇湘去水房拎起她的暖水瓶,叮嘱他别怕显眼就私下摘了纱布,过阵子时间到了会找他去拆线。欠了人情的沈如松应声不迭,除了说谢谢也只能说训练的时候能帮就帮这种实在点的话了。 陈潇湘本身也是有实力的,不然医疗兵这种人人都想的好差事她也争不到,瓜子脸上浮起种奇怪的表情,回道: “你还知道有地表训练这个事就好,省的被别人打了还不知道因为什么。”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陈潇湘抛下一句话是轻飘飘走了,却是留沈如松在原地半眯着眼想了片刻,回到宿舍,他就把班里人叫过来围坐在一起。 “首先打架一定是不对的。”沈如松先给事情定了性,坐在折叠凳上的众人各自低头不语。 “率先动手更是不该的。杨舲你别觉得好像人家弄了你两下就非得打生打死,我跟你讲,打群架这事,你们自己心里清楚,可大可小,张贵安那边不捅出去不代表底气硬,人要在训练前一天动手,你就非要应?人是冲你脸大还是冲你抢了他姑娘啊?!” 沈如松的头发依然撩着,狰狞伤口显眼。他站起来环视过这10个人,加上他这个班长,一起11个人,虽说一个月后各奔前程,但这三年都是睡一个屋的,都有情分,否则也不会见杨舲吃了亏便蜂拥而上干架。 “面皮是生在脸上的,不要因为有心人激将几句就要跳脚,人家高升去了好部队,你挨训滚去做外围基地守备兵,自己都掂量掂量什么更值得。该说的我已经说好多次了,自己都好好想想。” 沈如松瞥了眼门外,地表建筑一律没有开放通风走廊,白天限制开灯,因此走廊黑乎乎的,沈如松扫过空下来的床铺,说道: “行了,这间屋子咱们睡,再有其他人来,就说满了。” 沈如松挥挥手,示意大家散了,但他最后补充道: “这一个月,还是咱们11个睡一个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