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了这茬,沈如松立时不痛快了。 两千二,四只表去了不仅是八千八,刘焜那死胖子,仗着军需官身份多讹了不少,最后一张一万整的支票去了。虽说花的不是沈如松的钱,是杨旗这个地主家的傻儿子的钱。可问题在于,这事他担了多大的风险?当时下连队才几天就弄出这样的恶性/事件,若不是自己处置得当加上军士长、排长他们当做没看见,他现在能好端端坐着? 挑了一筷子咕咾肉进嘴,滋味酸甜,裹了面粉的瘦肉,脆,香。虽然不是战前的菠萝咕咾肉,但黄桃甜嫩又爽口,东北人素来把黄桃罐头当做待客好物,拿来做菜也是一绝。 见沈如松闷闷嚼着,气氛有些低沉,赵海强见了,把手臂展开,环住沈如松脖子,打了个嗝,喷出一股酒气,耷拉着脑袋硬撑着举手要摸沈如松脸,又抓又挠啊,惹得他不耐烦地把赵海强手扒开。 赵海强不乐意了,拍着大腿道:“松!松子!你做什么呢!摸,摸两下嘛……” “你*的喝醉了吧。”沈如松皱眉道。 “瞎说,才这么点,醉不了!”赵海强说着抓过玻璃杯,手是扫过去的,险些把杯盏盘子给打下桌子去,得亏是辛婕眼疾手快护住了。 赵海强梗着脖子开始嚎,非要唱康定情歌,唱的那叫一个鬼哭狼嚎,唱就唱吧,非要抱着沈如松唱,一边唱一边亲,弄得沈如松真想一板砖给这傻缺拍昏过去。 一个傻缺嚎得如同鬼哭,另一个两杯就倒的还在嗷嗷哭,赵海强抱着沈如松,许博文就抱着赵海强,谁料前者偏不让许博文抱,咕哝两句给反手狠狠推开,这下可好,许博文直接顺势躺进辛婕怀里,搂着她脖子一路往上摸。 辛婕喝得本就不多,再加上她是两年兵,一点酒精压根没事。面无表情地任许博文揽着腰,等到许博文半发酒疯半是有意无意地摸到不该摸的地方时,她手起刀落,一记精准手刀砍到许博文后脖颈上,径直把他劈昏了。 “排长喝多了,差不多回去吧。”辛婕平静道。 沈如松奋力抖落掉疯狂亲他耳朵的赵海强,忙不迭应道:“走吧走吧,九点了宵禁了。” 喊来服务员结账,本来是许博文付钱,结果最后是陈潇湘掏的钱,没办法,沈如松和辛婕根本腾不出手。只好是被请吃饭的那位出的血。 陈潇湘脸色不太好看,抱着胳膊忿忿道:“这两个傻蛋,酒品真差,早知道不来了,中午吃的火气旺,晚上吃的腻,我都想吐点儿出去,省的肚子胀气。” 沈如松心说您不至于吃了又吐吧,那钱不是白花了吗?他刚想说两句,然而搀着的赵海强忽然“哇”了声,喉咙一阵抽抽,吓得沈如松赶紧捂住他的嘴,果然,没堵住,这小子吐了一地。 迎着服务员满脸嫌弃表情,沈如松今夜第二次猛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陈潇则湘在前台一张白脸黑成炭,拿出小钱包取了一张百元大龙山,说道:“找四十就好了!你们应该有车吧?雇辆车,把喝醉的送回去,不然被宪兵抓了,一起完蛋!” 说得是气鼓鼓的,常年接待基地各层次军官的饭馆主人哪里不知道这个女士官情绪积攒到了一定程度?赶忙叫人开了桶车,也就是三轮摩托,硬是塞了五个人进去。 沈如松头一次坐这种摩托,明显是送菜用的篷车,里头剩了不少菜叶血水,实在郁闷,郁闷到半点说话的劲头没有,月光歪歪斜进来,照得陈潇湘脸色一半黑一半白。直觉告诉他,千万别这时候去惹不痛快。 一开始沈如松还想半开玩笑半认真讲讲中午啤酒被她截胡的事情,这会儿他是真怂了,怂得不行。他是怂了,可躺膝盖上的赵海强一点不怂,还搁哪儿摸来摸去,叫唤着什么“对不起喽”、“美人美人”、“你要脏掉喽”之类的话。 到了连队驻地外头,摩托进不去了。只得背着搀着这两个贵物进去,站岗哨兵都是认识的,看到这模样哪里不清楚这是喝多了?嘲笑了几句便放行,现在上面没检查,何苦难为自家弟兄? 赵海强已经醉睡过去了,沈如松就纳闷,两杯陈潇湘的粮食酒,两杯劲酒,能有多少?三两还是四两,怎么就把两个人弄成这样?看来人的体质确实有差异。 搀着太难走,沈如松索性抓起赵海强裤腿,腰一横给扛到肩膀上,以战场救护伤员下火线的姿势走。操场水泥地上还遗留着少许中午烧烤的痕迹,沈如松一路无言,又不敢看两个女祖宗,便往围墙那边看。 这一转头,倒是有意思了,一群人正巧走到路灯下,雪白光线让沈如松看得分明,正是之前饭馆里对吼的那群人,没肩章的迷彩服和功能腕表,尤其是为首的剃了个光头,脑壳边有个弯钩似的疤,一眼记得清楚。 这帮人顺着围墙走到尽头,走到营房外围的铁丝网,从缺口钻了出去,消失在越野五公里跑的泥道上。沈如松对这条道可太熟了,不说每天清晨五公里跑雷打不动,便是晚上,他也来的不少,给人开小灶,和邓丰打架,特别是穿过泥道去辅助兵营地赎人,这件事他一辈子都记得! 沈如松牢牢盯着这群多半是辅助兵的人消失在泥道上,之后把许、赵两人送去各自营房,嘱咐人盯好了照顾住,而且别四处多嘴什么班长和排长出去吃饭喝大了之类的废话。 回了自家营房,在熄灯号吹响前,沈如松日常写日记,写着写着他愈发觉得心头一股邪火压不下去。丫的,凭什么又是他做了受气包?好端端吃个饭,许博文喝大了嗷嗷哭惹得邻桌不高兴,他赔罪。陈潇湘不乐意了向他摆脸色生闷气,而且看到了当初搞走他腕表、废了上万才平事的那帮子辅助兵。看到了还没法发作,真是火大! 有些事不想倒算了,一想就止不住,他是真心疼那块表,钱花的是杨旗不错,也正因为这样,杨旗犯错了他就不好认真操练,班里不提这茬事不代表他们不会想。偏偏这个事他不能开班会去说清楚,无形中削弱了他作为班长的说话分量,处得好并不意味着服气。 看看1班、3班、陈潇湘的骑兵班,他们班个个服服帖帖的。辛婕用钢掌军靴踢大头兵屁股,也没吱声的。而他的2班呢?邓丰是没公开对着干了,但怼他没少吧?李皓也是皮厚的,谢国荣算是最听话的,可是照样不是有歌舞表演时这两个活宝踢门闹着出去的事?平心而论,如果是辛婕把人关里头,敢这么破口大骂吗? 沈如松越想,心里就越腻歪。感觉下连队伊始就没开好头,弄到现在一堆破事烂事,二等功让出去似乎也没讨好。连里排里得知这件事,貌似也没谁格外尊敬他了一些。 喝了酒思维转的仿佛更快,沈如松去水房洗漱完,脸蛋仍是火热,杨旗一边刷牙一边咕噜噜嘲笑班长的脸红得跟苹果,李皓在旁边阴阳怪气帮腔,说是同时吃了四个大苹果,能不红吗? 低俗笑话永远惹得人笑,沈如松笑不出来,他走过去,一人赏了一个后脑勺巴掌,骂着滚去睡觉。待到没人了,他盯着窗外月亮,忽然间就给自己来了一巴掌。 人憋屈起来了就是这样子。他既不是排长,喝大了搂女兵能多少搂会儿再被打昏,他就算喝大了也不想跟赵海强那傻子一样去摸男人…… 熄灯号响了,巡查过来见沈如松还呆水房里,过来便是一顿斥责,叫赶紧回去。 沈如松认得巡查,无非是大头兵轮值而已,但变成了巡查,这栋楼里他老大,被训了就是被训了。 躺回床上,沈如松拨弄着自己的功能腕表,在一片呼噜声里他调成夜光模式又关掉,他双手枕在脑袋后边,想睡着是万万不可能的,一群犊子呼噜声响的不得了,最响的是刘薇薇,打呼犹如鼓风炉,又响又稳定,不知道以为这里在炼钢。 其次是邓丰,他是波浪式打呼,一会儿大一会儿小,在快睡着时突然袭击一下,把人吵醒了又小下去。 不打呼的只有徐胜男和沈如松,两个人不用耳塞根本没法睡着。沈如松摸枕头边的耳塞,摸半边找不到,打开夜光腕表搜了好一会儿,只有半只。 这怎么睡? 沈如松坐起来想抽烟,营房里抽烟未免太顶,万般火气涌上心头,他气的浑身发抖。 此时,一个大胆念头窜上来,也不知怎的,这念头迅速转化成了想法,然后在千分之一秒的思考里变成决心。 借着没洗掉的酒意,沈如松蹑手蹑脚到了衣柜边,找了件常服,拔掉肩章,换上作战靴。揣着包烟和十张/工业劵出了门。一路躲过巡查,从一楼水房的狗洞钻出去。 吹着凉风,沈如松反倒是觉得脸烫起来了,他往掌心吐了口唾沫,望着泥道外灯火绰约的辅助兵营地,心里恶狠狠吼道。 老子的表!老子的表!老子那块两千二的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