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姚长庚厉声问道。 　　 “撒尿呀，莫名其妙！”那人满脸不悦地回答。 　　 老开说话声音嘶哑，此人完全不同，嗓音轻亮，有金石之音。 　　 “走开！”姚长庚把他扒拉开。 　　 特务们一拥而进。厕所里没其他人，只有两间大便的马桶间锁上门。特务低头从隔板下沿往里张望，只见第一间有两只脚，显然有人躲在里面。 　　 姚长庚怕老开有枪，示意其他特务动手开门。属下把枪都对准马桶间，一个特务飞起一脚踹开门，只见一个人正从马桶上站起来。他显然大吃一惊，慌忙提起裤子。 　　 特务们拿枪指着他，大喊“举起手来！” 　　 惊吓之下，他立刻高举双手。于是，没扣好的裤子“噗”一声全落在地上，露出光屁股。 　　 特务们没忍住笑，看他难堪地站在那里，一动不敢动，大伙儿全笑岔了气。姚长庚确认他不是老开，挥手把他放走。 　　 第二间马桶间没有人，特务们打开门，只见里面倚墙搁着一柄长刀与刀鞘，刀柄上盖一头斑白的假发与胡子，另有米色西服、玳瑁眼镜与两只裤脚管扔在马桶盖上。 　　 姚长庚捡起长刀，把刀插入刀鞘，就成为一根stick。他恍然大悟，那个穿白衬衫西短裤出去的人就是老开！ 　　 邹士夔躲在暗处，目睹老开躲进厕所，也眼瞅着姚长庚率领人马堵住厕所。他心里一沉，厕所别无出路，老开这回慌不择路，自投罗网。正当他想跳出来阻挡姚长庚之际，厕所里先跑出来一个穿长衫的小伙子，然后又出来一个穿白衬衫西短裤的人。邹士夔定睛一看，不禁愕然，他竟然是消失很久的剧团严经理。 　　 邹士夔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难道老开就是严经理，严经理就是老开？ 　　 严经理一脱藩篱，身手敏捷窜向扶梯，三步并作两步飞奔下楼。而陈树功带领的人马正好与他擦肩错过。 　　 姚长庚率领属下追出来，与陈树功撞个正着。 　　 “共党首脑呢？”陈树功厉声问道，手里的撸子顶着姚长庚脑袋。 　　 “跑啦，全让你搞砸啦！”姚长庚急得跳脚。 　　 “你怪谁呢？”陈树功浓眉倒树，凶神恶煞一般。 　　 “好好一盘局，全让你搅和了！”姚长庚不甘示弱，“你挡住我追击共党的路，我要上告！” 　　 姚长庚打算把自己的失误隐瞒下来，把错全推陈树功头上。 　　 “是你自己脓包，要换我哪能让共党跑了？”陈树功不背这锅，“傅醒华这老东西，宁愿放跑共党，也不愿让咱们上手。他也不想想，他手下的人有没有这能耐！” 　　 邹士夔见老开已脱身，悄悄沿墙角蹩下楼，开心地跑了。 　　 原来，老开一直以化妆的面目示人。他的花白头发、玳瑁眼镜是假的，嘴唇上的八字胡子与满脸络腮胡子也是假的，黝黑的皮色与嘶哑的嗓音更是假的。他奔进厕所，脱下米色西服，在水龙头下淋湿水，一边擦去脸上的油彩揭下胡子，一边把自己关进马桶间。接着，他拧开stick，抽出隐藏在里面的一柄长刀，迅速割掉长西裤的裤脚管，把它变成西短裤，同时摘下假发与眼镜，再跟随穿长衫的小伙子闯出厕所。 　　 这一年11月，日本驻沪总领馆借中华民国国父孙中山先生诞辰，举办纪念招待会。中山先生早年鼓吹反清革命的时候，得到过日本庇护，与日本政客犬养毅、“黑龙会”大头领内田良平、“向阳社”头目头山满等政经人士交往甚密。这个纪念招待会就是以中山先生在日本的活动为主题，美其名曰促进日中睦邻邦交。 　　 日本领事馆在黄浦江边（现黄浦路106号），被当时的人称为“红楼”，是古典主义风格的砖混结构，由日本建筑师平野勇造设计。那里各国领馆、饭店与银行集中，是上海著名的地标“万国建筑博览”。 　　 日本总领馆遍邀沪上记者，邹士夔也在受请之列，这是他第一次参加外国使领馆的活动，也是带着任务而来的。于是，他早早来到领馆，坐在记者席上。由于中日两国关系非常紧张，民间对立十分严重，参会的记者只有寥寥数人，“红楼”底层大厅里使馆工作人员比来宾还多。邹士夔环顾四周，为这次活动，日本领事馆在大厅里准备大量中山先生在日活动的照片做展览，同时还陈列了许多日本的新闻报道书刊与杂志。邹士夔闲极无聊，索性拿起一本日文书刊翻阅起来，打发时间。他没想到这个举动引起了一个日本人关注。 　　 “非常感谢您百忙中抽空出席我们日本领事馆的酒会，感谢您对我们的亲善态度，日中两国一衣带水，只有和平亲善，才能共荣共存。” 　　 邹士夔抬头一看，眼前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日本男子，身材不高却很壮实，方脸平头，脸上挂满笑容，脸颊上漾起的两个酒窝让他显得和善而平易近人。他的中国话比较顺溜，但有口音，语调生硬。 　　 “鄙人也有同感。”邹士夔客套地回答，“中日亲善好过兵戎相见。” 　　 “其实说起来，先总理中山先生是我们老朋友，驱除鞑虏日本志士也出了不少力。可惜后来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不幸，我们深感遗憾。” 　　 他说话嗓音富有磁性，悦耳动听。 　　 “是呀，中国是弱国，中日之间发展到这步田地，非我所愿。”邹士夔表示。 　　 “请容许我自我介绍，鄙人岩井英一，是领馆的副领事，负责媒体的采访安排。”岩井英一伸出手。 　　 “久仰。鄙人邹士夔，《大美晚报》记者，请多关照。”邹士夔微微鞠躬，握手。他明白，此人就是傅醒华要他接近的目标，于是仔细打量他。 　　 “邹先生以后有采访需要，我可以代为安排。”岩井套磁，“您会日语？能够看日本报刊，日语水平一定不低。” 　　 “我的日语水平仅能看懂报纸，让您见笑。”邹士夔故意用日语说话，秀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