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者自清,我心中无愧,党总有一天会搞清真相。”胡耀宗回答。 傅醒华听出对手声音没有刚才那么有底气,现在必须乘势追击,给予致命一击,决不能让对手有喘气的机会。 “好个清者自清,这是无奈的人自我安慰吧。我知道你没有叛变,也敬佩你革命意志坚如磐石。可是,你们的党会相信吗?以王明为首的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都不是善茬,他们对敌人狠,对自己同志更狠,对有叛徒嫌疑的,最是冷酷无情。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们有句说辞,叫残酷斗争无情打击,这是专门用在同志身上的。”傅醒华一拍手,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我记起来了,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为啥名震江湖,这名号可不是对敌斗争挣下的,而是靠擅长党内路线斗争扬名立万的。你们是怎么进行肃反的,斗倒一个又一个前辈同志,经手的事都忘啦?” 胡耀宗顿时感到脊背一阵发凉,傅醒华的一字一句像刀子一般,扎入其心头。可是他倔强地紧闭嘴唇。 “知道东方旅社事件么?民国二十年,我们在东方旅社当场抓住林育南、何孟雄等二十九名共党高层分子,又在别的地方抓了李求实等十二人。想知道他们为啥被抓,幕后黑手是谁?不妨告诉你,不是我们侦查的,而是王明故意放消息给我们,借我们的手来清除党内斗争的异见分子!这两年我靠抓共党累积功勋,步步高升,我的顶子可以说是共党的血染成的,这其中也有你们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的功劳!” 傅醒华说着蓦然站起来,大喝道:“难道还不明白,你已经没有回头路啦!作为二十八个半布尔什维克其中一员,你们对别人苛求责备,现在轮到自己了,还有退路吗?我都可以想象,你的同志会像嫌弃一堆狗屎一样嫌弃你、斗争你、处分你,最后给你戴上叛徒的大帽子处决你。跟我们合作吧,只要写一封自首书,我们既往不咎,你就可以从这里安然无恙地走出去,该干嘛干嘛,保证没有人知道你曾经被捕。” 胡耀宗有点气馁,但仍然顽抗:“我的政治生命是完蛋了。但是,布尔什维克只有站着死,没有跪着生。别浪费心机了,请把我送到警备司令部。” 傅醒华觉察出对方气馁与内心挣扎,两个人话赶话,已经到了一个关键节点。他决定放手一搏,做一个测试,一旦成功可以彻底从精神上压倒对手。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却偏要闯。年轻人,我为你的选择不值!你这算什么?做殉道的烈士吗?那好,我今天成全你!” 傅醒华示意,让手下特务将胡耀宗拉出去。胡耀宗一声不吭,可是身体动作却出卖了他内心。他双手挥舞,挡开特务们的手,脚步迈开成弓步,身体重心后移,脚板竭力抵住地板,不让特务将他拉走。 见到这种情况,傅醒华心里有底了。他一挥手,示意特务放开他,说:“人生最难是一死,看来胡先生也概莫能外。” “我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你们休想用死亡来威胁我。”胡耀宗的口气很虚。 “既然不怕死,那就请吧。到警备司令部那边,我一定安排让你比你的同志们先走一步,少受点罪。”傅醒华决定再推一把。 胡耀宗两脚仿佛生了钉子,钉在原地一动不动,双手做出抵抗的姿态。 傅醒华笑了:“看来胡先生还是惜命的。这很好,贪生怕死,人性如此,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 傅醒华明白,就在刚才三言两语中,他已在较量中占得上风。于是,他舒缓口气,装作推心置腹的样子,开导道: “不瞒你说,年轻的时候我也是马克思的信徒。贵党草创之际,陈独秀先生曾力邀我参与。可惜当时我已投身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不能再事二主。为此,我把自己关在黑屋子里痛哭三天三夜。这三天三夜,滴米未进,我想了哭,哭了想,辗转反侧,痛苦万状。终于让我想明白:马克思主义确实是让我膺服的真理,可三民主义也不是谬误。两者不仅不相悖离,而且其中蕴含的道理是一脉相通的。马克思主义说的是西欧的事。而三民主义根植于中国的历史与现实,说的是中国的事。所以,三民主义比共产主义更适合中国。你从共产主义门下投入三民主义怀抱,不能算叛变革命。都是救国救民,何必在乎什么主义。” 胡耀宗没有争辩,只是悠悠地说:“没想到你这个顽固派倒是读了不少马克思的书。” “苏俄闹共产革命,血流成河,代价巨大。他们的壮举值得钦佩,道路却不值得借鉴。正是因为苏俄没有三民主义,才需要进行共产革命。中国已经有三民主义,没必要再血流漂杵,进行共产革命。国家羸弱,百姓饥寒,经不起折腾。再说,民国鼎立,中国已经从满清腐朽的封建魔爪中建立起崭新的共和国,我们已经达成驱除鞑虏的目标。现在当务之急是要迅速摆脱国家与民众积贫积弱的现状,保障民权,让民众富裕起来,让国家强盛起来。这就是民生与民权,就是三民主义倡导的宗旨。中国人,以家国情怀为本色,心中常怀慈悲善心,念念不忘的无非是报国安民,救黎民于水火。国共过去合作过,现在分裂了,将来难保不会再次合作。我个人欢迎国共再度合作。都是中国人,为啥不能团结起来,共同建设国家?胡先生,以为老朽说的对吗?” 胡耀宗两颊绯红,微微点一下头。 入夜,邹士夔在外跑一天,拖着疲惫的身躯从报社刚回家。走到门口还没来得及敲门,一左一右跳出来两个黑衣人,挟持住邹士夔,说:“傅局长请你去一趟。” “傅局长叫我,打个电话就行,何劳两位亲自来?”邹士夔心里起毛,这个架势已经跟绑架没差别,一定出了什么大事坏事!不管怎样,得通知剑瑛,让她转告老开注意着点。 “贱内在家等我吃饭,我告诉她一声,立刻跟你们走。”邹士夔要拍门。 “不必!傅局长吩咐,不得惊动别人。” 邹士夔勃然大怒,高声大叫:“那是别人吗?那是我老婆,我招呼她一声,好让她放心。你们怎么不近人情?” 邹士夔希望自己的声音能引起剑瑛关注。 黑衣人面无表情,冷冷地说:“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此时剑瑛推门出来,问:“怎么啦,咋不进家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