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班呀，您不是让我盯着姚长庚，可那天他没来。”邹士夔回答。 　　 “上午也上班？” 　　 “您是知道的，做新闻的都是夜猫子，上午我还在睡觉，下午一点才上班呢。” 　　 傅醒华眼睛直勾勾盯着邹士夔，想看出啥破绽，可是让他失望，邹士夔掩饰得很好，一副傻呼呼的懵懂样。见看不出端倪，傅醒华像是不经意地说：“在警察调查中，有人反映，现场弄堂口的老虎灶上来过一个生面孔，一直坐着喝茶。” 　　 “那一定是望风的。”邹士夔索性说出傅醒华的心思，“那人长什么样？” 　　 “一个半老头，像是从苏州河登岸的船民。” 　　 邹士夔心中窃喜，幸好当初计划周到，傅醒华决计想不到这个半老头就是自己装扮的。 　　 “您不会怀疑我是那个半老头吧？” 　　 傅醒华皮笑肉不笑说：“我还没老眼昏花老糊涂！假使真是你给共党报的信，哪还会跑到现场让人指认出来？不过年轻人，作为长辈你听我一句劝，。你现在已经打入他们内部，要站稳脚跟，不要听信蛊惑，时刻记得自己是帮哪一头的。” 　　 邹士夔心一沉，看来老狐狸还是信不过他，不断通过各种方式敲打他。 　　 傅醒华突然眼睛一瞪，口气变得十分严峻，“虽说你是咱自家人，可是一旦让我查出脑后生有反骨，那别怪我大义灭亲！” 　　 6月26日下午，康脑脱路（今康定路）昌平路的天主教类思堂传出悠扬动听的圣歌，那是唱诗班在排练。旁边公萨格公学下课铃响起，一群孩子蜂拥跑出教室，到操场里疯玩。附近昌平路靠近常德路的新式里弄群落里，陆续有人进入最靠里头的一幢房子。新组建的中共江苏临时与总工会要在这里开会。 　　 邹士夔跟随姚长庚走进弄堂。近段时间白色恐怖严重，组织遭到巨大破坏，大批高级干部被捕。缺人情况下，姚长庚被提拔进入临时，担任工运部长。在他推荐下，邹士夔接任小沙渡沪西区委书记，得以列席今天的会议。 　　 在弄堂周围放了警戒哨，姚长庚与邹士夔左手袖口卷起一半，露出手腕，手掌里捏一卷白信纸。凭着这个暗号，两人一路畅通，走到弄堂底。姚长庚伸手敲门，两短三长，外加一声咳嗽。门悄无声息地打开，警卫的同志快速把两人拉入屋内。 　　 二楼前楼的窗户挂上厚重窗帘，隔绝声音与对面窗户窥视的目光。这是主人的一间卧室，嵌螺钿的紫檀圆桌上亮着一盏煤油灯，灯光昏暗，照见桌子边、沙发里的人影。还有人坐在主人的宁式大床上。姚长庚捡靠窗一个红木牙凳坐下，邹士夔站在他身边，没有座儿。大家压低声音说着话，姚长庚不时撩起布帘窥探外面动静，今天他自告奋勇担任瞭望哨。为开会安全，弄堂里外布置的警戒哨，一有动静就会及时向姚长庚发出警示。 　　 会议正在商讨组织电车工人罢工的事，大家意见相左，争论非常激烈。江苏兼组织部长老蔡话说到一半，突然停住，问姚长庚：“老姚，你是工运部长，你说说啥想法嘛。” 　　 姚长庚让邹士夔替他盯一会儿，自己走到房间当中。 　　 “罢工，我举双手赞成！现在白色恐怖日益严峻，可咱们不能被敌人吓倒。江苏临委刚刚成立，俗话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一定要将罢工这把火烧得旺旺的，才能向敌人展示共产党人不屈的意志，让全上海的工人弟兄们对咱们有盼头。” 　　 “可现在是革命低潮，贸然行动只会增加咱们损失。当今之计，应该做好基层工人的发动工作，保存革命力量，等待革命高潮到来。”中华总工会负责人张文清不赞成。 　　 “你说的没错，现在是革命低潮，再不揭杆树旗轰轰烈烈搞它一场大的，人心就散了，发动基层的工作反而不好做。”姚长庚反驳。 　　 与会人员有的点头，有的却不以为然地摇头。姚长庚没有再争辩，坐回窗前，继续监视。 　　 正在大伙儿激烈讨论的时候，突然撩窗帘查看的姚长庚惊叫一声：“不好，快走！” 　　 可是已经来不及，楼底下门被砸得通通响。邹士夔挑起窗帘一看，就刚才一会儿时间，弄堂里布满国民党特务与租界巡捕。不一会儿，灶陂间门被砸开，一阵杂遢急促的脚步声从楼下逼近楼上。 　　 突然的变故让大伙儿都惊呆了，大家望着姚长庚，特务突袭，他却没有发出一点警示。 　　 “我没收到外面警戒哨报警。”姚长庚无辜地摊手。邹士夔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房门口，用身躯顶住门扇。 　　 “这里有暗道！”房主招呼。大伙儿七手八脚连忙挪开大衣柜，露出背面一扇暗门。 　　 特务们开始砸门，邹士夔竭力顶住门板。 　　 房主打开暗门，说：“让领导先走！” 　　 众人簇拥着领导涌进暗门。 　　 哐当一声巨响，房门纷纷碎裂，国民党特务蜂拥进来，举枪让房间里还没走的人举手投降。 　　 “抱头蹲下！”特务厉声叫嚷，“老子开枪了。” 　　 邹士夔被涌进来的特务踩倒在地，痛得打滚。突然，有人跳起来，扑向特务拼命，却被特务们一拥而上围殴，打的头破血流，绊倒在地上。 　　 “全部趴地上，想活命的不要反抗，不要轻举妄动！”汪勇毅最后进门。 　　 有人自动趴下，有人被特务撂倒。汪勇毅一眼看见暗门，想走过去看，却被姚长庚挡住。他一枪戳在姚长庚小肚子上，姚长庚痛得弯下腰。又被一肘子敲在脊背上，彻底趴下。可是，他又不屈地挺立起来。 　　 “挺有脾气哈！老子专治各种不服。”汪勇毅抬起腿，一脚踹在肚子上，姚长庚立刻人仰马翻，跌倒在地。汪勇毅还不罢休，又一脚踩在他头颅上，像碾死蚂蚁一般。 　　 脸上被踩出鲜血，可姚长庚没有吭一声，眼神恶狠狠地瞪向汪勇毅。被捕的同志都投以敬佩的目光。 　　 特务正忙着把被捕的人一个一个拎起来，像绑鸡鸭一般五花大绑，再用长绳串成一串，打算押下楼。 　　 “先别管这里！”汪勇毅朝暗门一指，“大鱼跑了，赶紧追！” 　　 众特务急忙放下手头抓的人，一个个鱼贯钻入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