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瑛没发现什么，是不是我们神经过敏了？”邹士夔问。 　　 “以我从事地下工作多年练成的直觉，绝没有这么简单。”老开肯定地回答。 　　 二楼沿街有一排窗户，跳窗动静太大，万不得已不能这么做。在窗户对面，有一扇门通向露台，露台另有扶梯下楼，底下是院子里的一片草坪，也放置桌椅，供人喝咖啡。老开选中这家咖啡馆做接头地点，就是看中它出路广阔。 　　 但草坪上的咖啡座也有客人，无法排除国民党特务会守候在那里。 　　 “看来只有硬闯，但愿我们走运。”老开嘟哝道，丢下一张钞票结账，头也不回地直奔露台扶梯。 　　 邹士夔紧跟着他，说：“假使有人阻拦，交给我，我来掩护，你只管往前冲。” 　　 老开不理他，闷头疾走。两人迅速下楼，这时邹士夔突然注意到楼上看不到的底楼扶梯出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咖啡座上起身。他定睛细看，正是赵正轩，老开的直觉没错！ 　　 “坏了！”邹士夔心里暗暗叫苦，“真是冤家路窄。” 　　 赵正轩像是要与他们搭话，他的手拿一顶礼帽，不知道里面会不会藏一把手枪。邹士夔迅跑几步，抢到前面，一把抓住赵正轩的手，不让他掏枪，同时装作热情的样子跟他打招呼寒暄。趁这空档，老开偏身从两人身边擦身而过，一溜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出乎邹士夔意料，赵正轩没有去追，周围也没有埋伏的其他特务。 　　 “你的朋友已经走远了。”赵正轩挣脱邹士夔的手。 　　 “我朋友？我一个人来的呀，没朋友。”邹士夔装傻，“对不起，我还有点急事，先走了。” 　　 “别撒谎，我一路跟踪你们到这里。”赵正轩反手扣住邹士夔手腕，把他按在座位上，“不过放心，我不会出卖你们。” 　　 邹士夔暗暗吃惊，自己被他扣住手腕关节，竟动弹不得，只能乖乖顺他的意跌坐在椅子上。这一手漂亮的擒拿，把他镇住了。邹士夔按摩着疼痛的手腕，死不承认地说：“赵老师，您乱说什么？我根本不认识他，只是看见你在喝咖啡，下来打个招呼，没料到您竟然用擒拿锁我。我们久别之后重逢，这就是您给我的见面礼？” 　　 “别跟我打马虎眼！”赵正轩有些生气，“既然叫我一声老师，我就教教你。你与一个姑娘从家里跑到法国公园，在东南大草坪上等人，那个人迟迟没有出现，他是在确认你们身后有没有尾巴。确认无虞后，他让一个洋娃娃把一张纸条交给你们。然后，你们出公园向这里奔来，而他则跟在后面，观察你们与周围的动静。” 　　 邹士夔见今天行踪被赵正轩全盘掌握，而他们三个人都没有发现被跟踪，足见对方跟踪手段之高明。假使赵正轩图谋不轨，后果不堪设想。想到这里，他心中既害怕又钦佩。 　　 “你想干什么？”邹士夔问。眼前的赵正轩身份成迷，无法确定他到底是帮哪头的。 　　 赵正轩不理会他，继续说：“你们仨进店之后直奔二楼，二楼有露台有扶梯通往院子，可以在遇到不测时候迅速撤离。可见那人对此地非常熟悉，应该事前勘察过。你们坐在一起商量事情，浑然不觉有人跟踪，太大意了。” 　　 邹士夔垂头丧气，一言不发。 　　 “实话告诉你，当年我曾被党选送到苏俄留学，在特务机关格别乌接受过完整的特务训练。跟踪与反跟踪，这是地情工作人员最起码的生存技能。你们栽在我手上，不算太丢人。现在，你还敢说你不认识刚才逃走的那位先生吗？” 　　 邹士夔想，怪不得一个文弱书生，竟能使一手好擒拿。 　　 “认识又怎样，现在人都走了，你要么把我铐走去领赏？”邹士夔将双手伸到赵正轩面前。 　　 “别误会，我对你们没有恶意。”赵正轩把邹士夔的手按下来，“我有许多疑问想问你。” 　　 “我也有许多疑问想问你。”邹士夔针锋相对地说。 　　 赵正轩微笑点头：“可以，但让我先问：你怎么又活过来了？” 　　 邹士夔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你巴不得我死吗？” 　　 “此话从何说起？”赵正轩辩解，“当初，是我阻止你们火烧日本人的电影院，阻止不成也是我在你被捕后组织全市学生罢课大游行，声援营救你。相信我，任何时候我都不是你们的敌人，我的心向着你们。” 　　 邹士夔想起法庭受审的那一幕：赵正轩带领学生游行队伍浩浩荡荡而来，与警戒的警察打得天昏地暗。在警棍与石块飞舞中，赵正轩举起双手，手掌拢成一个话筒，大声喊：“邹士夔，站直咯，别怕，全市学生都来声援你啦！” 　　 这情形仿佛就在昨天。 　　 邹士夔眼睛有点湿润，暗暗怪自己对老师太无礼。接着，他把自己从被捕到受审枪毙的惨痛经历挑紧要的诉说一遍。 　　 赵正轩似乎不敢相信，问：“你怎么会来报社？这地方可不是好地方，莫非你在刑场变节了？” 　　 “日本人巴不得弄死我，国民政府畏日如虎，怎么会给我变节求生的机会？” 　　 邹士夔于是又将怎么认识傅醒华，拜其推荐进入报社的大致情况，娓娓道来。只是他耍了个小心眼，谨慎地隐瞒了在剧团入党并加入尖锋的事实，毕竟还不清楚赵正轩的底细，不能把底牌和盘托出。 　　 “原来你们家与傅醒华是世交。”赵正轩想想有道理，不禁点头。 　　 “你怎么知道报社不是好地方？”邹士夔明知故问。 　　 “《社会新闻》是国民党中央组织部党务调查科（中统前身）的一个据点，里面的人都是叛徒与特务，你不知道吗？” 　　 “既然知道，你怎么也会在里面？”邹士夔机智地将他一军。 　　 赵正轩脸红了，尴尬地低下头，不敢直视邹士夔。好一会儿才轻声说：“我签了自首书。” 　　 原来他叛变了！邹士夔一股热血涌上头脑，差一点跳起来给他一巴掌。 　　 “原来你才是变节分子！”邹士夔轻蔑地斜睨着赵正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