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君心易变,兔死弓藏;殉国不宜,今日水凉!
林珏的表情复杂…… 他以为赵构死后,自己扶上去一位年幼,且心中支持北伐的小皇帝,或许就够了。 就可以,再现季汉的,君臣佳话。君不疑臣,臣无私心……大宋中兴,指日可待。 但是最易变的是人心。 更何况,那白袍少年,还是坐在,那最易吞噬人心的龙椅之上。 张达看着林珏的复杂的神色,也无奈的笑笑。 “新皇……孝宗,就是我们当年在临安酒楼,见过的那个白衣少年郎嘛!” “虽然当年就知晓了你的计划,但是没想到,你竟真的能让他登上皇位。” “孝宗,也的确是明主,少年英才,雄才大略,奈何宋太祖当年,毕竟黄袍加身,陈桥兵变,这才得的皇位。” “有宋以来,大宋一直重文抑武,使文武分途,文官不会直接管理士卒,武官也不能出任类财政、人事、监察之类的文职,对待武人,历代官家,态度一直是,重其爵,厚其禄,收其权。” “毕竟太祖,惮于从晚唐时期开始的地方节度使的严重的藩镇割据,所以,“杯酒释兵权”!大宋军费拨款最多的,永远都是,掌握在朝廷手里的禁军,同时各地方,又有大量职业官僚,财权和辎重调度的权利,都握在朝廷手里!” “调兵权,则由枢密院执掌,财政权,则由三司和各地转运使,武将兵权,被限制在日常训练和战时的临场指挥之上。” “但是这个格局,在靖康之变后,被打破。” “为了抵抗金军,先皇,高宗,不得不放权给各地武将,虽然还有掣肘,但是各地大将,都可在各自地盘,屯军练军,军费,除了朝廷调度,也可任由军队,依靠回易赚取。” “而到了绍兴十年,由于临安之变……” 张达的声音,在此时一顿,他扭头看了林珏一眼,眼神复杂,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林珏倒是自然的接过话匣。 “临安之变,朝廷文臣被杀了大半,十不存一,新皇年幼,无力支撑朝廷,而先皇遗诏里……提及的托孤大臣。” “竟然多是在外的武将!” “这也就改变了大宋一直以来的格局。” “原本权利被抑制的武将,在这段期间,快速发展。” “已经有了藩镇化的趋势。” “而其中,扩张最快,甚至已经远远超过寻常武将的……就是岳帅!” “毕竟河朔之地,那么多的抗金义军,和金人都有深仇大恨。” “而岳家军,在这乱世之中,又独树一帜,冻死不拆屋,饿死不掳掠……甚至堪称,前无古人!从众参军者,自然极多。” “但越是这样,龙椅之上的那位新皇,就越是惊恐。” “他害怕,岳家军,也来一次“黄袍加身”,“陈桥兵变”!” 张达此刻饶有深意的看着林珏。 “岳帅,本来一直和官家,有书信望来,多次奏表忠心!” “但朝野之上,弹劾岳帅的奏章,纷至沓来!一直不断。” “岳家军,兵临燕云十六州之时,从汴京,传来金牌九道,要求岳帅,回京述职。” 林珏咂摸了一下嘴。 拳头握紧,又摊开。 他平复了好一会儿情绪,这才低声喃喃。 “收复燕云的计划?功败垂成了?” 张达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诏令之下。” “岳帅只能暂时让大军退守大名府,大半军队,分散,坚守幽云各地,岳家军主力,回转鄂州。” “而岳帅则进京面圣。” “朝堂之上,岳帅和官家,数次密谈……” “期间,岳帅,还上书数道,乞罢军职的札子,官家,都未予应允!” “就这样,拖了一年多……岳帅,才以妻子身体抱恙,乞求回乡的名义,离开开封,回到庐山,庐山旁,葬着岳帅的亡母!” “又过了一年,也就是淳熙十年,金辽两国,忽然结盟,原因据说是因为,金辽两国,本朝内,党争内斗忽然加剧!尤其是金国,对宋的态度,在朝堂中,一直分为两股势力!一股势力认为,金国已经衰落,而大宋渐强!金国应休养生息,不宜再轻易开战!另一股势力则认为,我大宋和金国有血海深仇,二圣北狩,身死异乡!两国不死不休……” “而且,金国贵族,享受过当年从大宋劫掠各种资源,奢靡的生活后,无法忍受日常生活,日渐贫瘠。金国更北方,草原夷族,威胁渐凶。” “于是金辽结盟,决定一边对抗草原方的压力,一边,再次挥师南下。” “金辽两国,出兵极快。” “快到北地各地府兵,反应不及,接连城破。” 林珏的眉头皱起,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倒是张达看见了林珏的表情,无奈的一叹。 “你想说,北地守城的军队,不应如此无能,像纸糊的一样……对吧!毕竟当时,已是淳熙十年,大宋军伍,怎地又如当年。” 张达说到这里,嘴角不自觉的带起冷笑。 “说到这里,就不得不提,我们那位,心怀大志的好官家。” “岳帅,被迫回京面圣后,为了避险,就断了和北地军马的联系。” “岳家军主力,折返鄂州,北地军马,本就多是当年抗金义军转换。” “当年是岳帅,派人连结河朔,才组建了这一支支义军,他们本身,就只信岳家军,并不偏向朝廷!” “岳帅被困开封之后,这些义军,觉得收复燕云十六州无望,自然携带了军事,又因为朝廷,偏心南方,对这些北地义军,多是放任的态度,更别提什么军饷……” “时间久了,很多义军,要么还乡为农,继续凑在一起的,乱了军纪,和流寇无异!!!” 张达说这些时,咬牙切齿。 头上的白发,差点都要炸起。 林珏跟在张达旁边,两人此时,已经走过了好几处村庄里的小屋。 有黄发垂髫的小童,嬉笑着,从两人身前跑过。 看见那些小童。 张达的面色才略微舒缓。 林珏的表情,这时也有些沉重。 “再之后呢?” “我不信,那种情况下,岳帅还能坐得住!好不容易收回的旧山河……” 张达点了点头。 “对……好不容易收回的旧山河,死了那么多弟兄,流了那么多血汗,怎么可能任由他再丢掉。” “这一次没等岳帅,主动请缨,开封府邸,就传出了诏书,诏令鄂州军营将佐立刻敦请岳帅还军!” “岳帅本来得了第一道诏令,就已经决定再次披甲。” “但官家自知理亏,请岳帅还军的诏书,足足下了十二道!甚至颁布了一份《罪己诏》!” 林珏表情诡异的挑了挑眉。 “这位官家!” “虽然肚量一般,但是认错的倒是快。” 张达无奈的笑笑。 “不认错不行……” “两代帝皇,死了那么多人,才夺回来的山河,要是从孝宗手里丢了,你猜士大夫,会怎么骂他。” “金辽,两国,刚夺八城,民间就已经有书生,作诗嘲讽……匹马吴江谁著鞭,惟公攘臂独争先。张皇貔虎三千士,支持乾坤三十年。堪恨临淄功未就,不知钟室事何缘。石头城下听舆议,万姓颦眉亦可怜……” “官家极重史记,也极重自己在民间的名声,且并非没有雄心……和先皇不同,他并不是真的想要偏安一隅!只是担心武将做大!” “虽是亡羊补牢,但也算是犹未晚吧!” 张达眯着眼。 情绪又重新恢复了平静。 但是眼神里,闪烁的微光,似乎代表着他还在回忆着当年的血雨腥风。 “岳帅再次披甲的那年,是淳熙十一年,岳帅四十八岁,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白发!那次岳帅披甲时,曾说,这一次出征,是不是又能再次见到你。” “而这一次,岳帅,也决心,誓要北伐,雪耻靖康……” “觅千里草草悔勤王,烽火向汴梁,月下万家娼,牵羊钟下,凭复李纲?大夫由来肝胆裂,不复西北望,从此论纲常,贞节牌坊!” “荆舒是惩了了,乌台求去时,笑面玉堂,赠妾西湖上,君子送河湟,吾老矣,浑浑欲振,来几回,梨树压海棠?谩说到,殉国不宜,今日水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