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脸伤心欲绝的模样，说道：“老叔，您来了，这位是？”　　 男人看着王默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这是从市里来找你爹看病的，我说了你爹最近不方便，但是他远道而来，估计不见到你爹肯定不会死心的，所以才让我带他来伱家。”　　 男人听后，这才露出了恍然之色，不过他神色中难掩悲哀之色，说道：“对不起了，你还是请回吧，你也看到了，我家里刚刚有人去世，现在实在没有心情给人看病了。”　　 男人抬起自己手臂上的黑布说道。　　 人家都这么说了，王默还能说什么，只能和村长一起离开了。　　 出来后，村长说道：“你看，我没有骗你吧，你来的真不巧，还是过段时间再来吧！”　　 “哎，可能是我的运气不好吧，不过还是谢谢您老给我带路了，现在天色也已经不早了，回市里的车估计也没有了，不知道能不能在您老家里住一晚上，顺便填饱一下肚子，不过您放心，我肯定不会白吃白住的，我可以给您钱！”　　 王默抬头看着天色，委婉的说道。　　 “嗨，我当是什么事呢，这有什么不能的，不就是住一晚嘛，而且饭也是粗茶淡饭，能值什么钱，你和我来就行了。”　　 村长不以为意的摆摆手，豪爽的说道。　　 在去村长家的路上，王默好奇的问道：“村长，我看刚才那个小伙子胳膊上的黑布也没有孝字，估计不是他的长辈去世吧？”　　 村长听后，谈了一口气，说道：“哎，那是他的媳妇啊！”　　 “啊，他媳妇，看他也不大，他媳妇年纪轻轻的怎么会出这种事？”　　 “他家里已经有两个孩子了，头一个因为女儿，所以还能生一个，但是第二个又是女儿，这不又怀孕了吗，所以就出事了！”村长唉声叹气的说道。　　 也许是村长也想向外人说道说道，也许是王默勾起了他谈话的欲望，所以一说起来村长就滔滔不绝的。　　 “那她是因为生孩子所以出事了？”这个年代农村医疗条件不好，生孩子出事也不是什么新鲜事，所以王默猜测道。　　 看的出来村长对于发生这样的事，意见也是很大的。　　 这样的事在其他世界王默只在新闻上看过，没有想到居然有一天自己会碰到。　　 对于这一法律法规王默还是比较了解的，毕竟他现在所在的部门就是管理这个的。　　 “有规定又怎么样，法律还规定不让人犯法呢，但是犯法的人不也有很多吗？”村长嗤之以鼻道。　　 他的话顿时让王默无言以对，因为王默知道他说的是实话。　　 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很多政策下来后，在具体的实施中，一级一级下来就会变了味道。　　 因为每一级往下的规定都会越来越严厉，到了最下面往往还会规定具体的绩效作为考核。　　 这个年代又没有网络，信息不发达，所以很多下面的群众对这些政策都是一知半解，当然是执法者怎么说，他们怎么信了。　　 有一个小故事放在这里非常适合，说有一个公司第二天有领导来检查，从总裁办出来的消息是：明天早上9点公司全员准时到公司，无特殊情况不容许请假。　　 而到了部门以后，部门总监的消息是：明天全员8点到公司。　　 到了部门下面的小组时，又会提前一个小时。　　 最后员工们7点到了公司，左等右等，等到10点领导才来。　　 原来这就是彩霞让自己来这个村子的原因，既然已经来了，王默也想多了解一下具体的情况。　　 于是王默又和村长问道：“村长，那你们这里这种情况很多吗？”　　 “那当然了，不过出人命这倒是第一次，也怪那家丫头身子不好，结果没有撑住。”　　 “你想啊，养儿防老，哪家不想要一个儿子，就算有一个儿子，谁还不想要第二个啊？以前大家都是生孩子后把孩子放在亲戚朋友家养到7.8岁了，再接回来，但是总会有一些意外，就像这次。　　 不过这也许不算什么坏事，有了这个教训，估计能让村里那些抱着侥幸心理的人，在做之前想一想后果。”　　 别看村长没什么文化，但是说起来头头是道，而且还很有道理。　　 王默也只有赞同的份，他知道越穷的地方越喜欢生孩子，这在世界上哪个地方都是如此，你不能说他错了，这只是一个年代的缩影。　　 大家上班只是为了过好自己的生活，谁也不想无缘无故的被问责。　　 晚上王默就在村长家里住下了，天黑了这里又没有什么娱乐项目，吃完饭坐在院子里聊天吹牛，成了大家一致的选择。　　 通过和村长聊天，王默也知道了很多只能在书本上知道的事情。　　 第二天王默走的时候，一个人还单独去了一趟出事的那家人。　　 见到王默后，男人还不解的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我听村长说了你家的事，临走之前所以来看看，看你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男人苦笑道：“人都走了，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啊？”　　 “人虽然走了，但是你就没有想为她做的事？”　　 “做什么？人都走了，做什么事还有什么必要，毕竟活的人还要继续活着。”　　 对于眼前这个男人王默有些失望，不过也对，如果他真的深爱自己的妻子，也不会在明知道违法的前提下，都已经有两个孩子了，还让妻子去生孩子，这简直就是在把女人当作生育机器。　　 现在人死了，还能拿到一笔赔偿，他又有什么不满足的，碰到没良心的，也许不到半年，又会新娶一个女人，可不是每个人都是有良心的。　　 这种人王默不想和他多说什么，一个人有自己的选择，也有自己的生活，你可以看不惯他，但是你没有权利干涉他。　　 “我可以进去给她上注香吗？”王默问道。　　 男人木讷的点点头。　　 来到屋里，王默看到床上躺着一位老人，这可能就是那个王默用来当借口的老中医。　　 看到王默进来，老人想要坐起来问什么，男人过去和他说了王默的来意。　　 王默给灵位上了三根香，看着黑白照片里洋溢着微笑的女人，在心里默默的说道：“你放心吧，这个公道我会给你找回来的！”　　 新的一天上班开始，王默平时的工作多了一条，就是在繁多的计划生育工作中，找到那些因为暴力执法出事的案例。　　 档案中自然不会写明真实的情况，但只要是违反计划生育政策，在执法时发生人命和伤害的案例，王默都一一的找了出来。　　 也幸亏王默记忆力好，很多档案只要看一遍，就能记在脑子里，然后回去以后再誊写在笔记本里。　　 但是也有非常复杂的案例，需要王默三番五次的去翻看档案。　　 档案室他来的次数多了，自然就被相关的工作人员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马正山。　　 马正山知道后，脸色阴沉的问道：“他都看了哪些档案？”　　 “王副局长看的都是发生意外的档案，甚至还有些出人命的。”　　 马正山摆摆手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不过这个事别和任何人提起，明白吗？”　　 “我知道了，局长！”来人诚惶诚恐的说道。　　 马正山在红安县已经待了十几年了，在计生局都待了将近十年了，可以说现在计生局很多的领导和工作人员，基本都是他提拔起来和看着进来的，所以他在计生局的威信，那不是任何人可以比的。　　 这天下午，还没有到下班时间，马正山笑呵呵的来到了王默办公室。　　 看到他来了，王默连忙起身给他倒水，问道：“局长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看看你最近在这里待的还习不习惯，这里是小县城，可不比京城啊！”　　 王默给他把水端过来，说道：“已经很好了，我在燕京除了办公条件比这里强，其他的和这里也差不多，有的地方甚至还不如这里呢！”　　 马正山点点头说道：“那就好，对了，今天晚上你没有安排吧，你来这么久了，我们还没有单独聚过，今天晚上我们哥俩好好喝两杯。”　　 “行，我听您的！”　　 晚上的聚会马正山居然安排在了他家里，只有他们俩人。　　 王默来的时候，马正山正在厨房里忙乎。　　 “局长，怎么家里只有你一个人，嫂子呢？”　　 “这不放暑假了嘛，你嫂子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几天，我也正好落得个清净。”　　 别看平时在局里马正山说一不二，但是围上围巾还真像那么回事，活脱脱一个家庭妇男的形象。　　 王默把买的东西放下后，挽起袖子也来到了厨房。　　 看到他进来了，马正山说道：“我一人就行了，你在客厅中等一会，马上就好了。”　　 “局长，让你一个人忙乎，那也太不像样子了，我也露两手，可不能光带一张嘴来啊！”王默开玩笑的说道。　　 “哎，现在又不是上班时间，叫什么局长，你要是看得起我，就叫我一声马哥。　　 怎么，你也会做饭，你不是应该大学刚毕业吗？”马正山好奇的问道。　　 王默笑着说道：“俗话说得好，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是我妈一个人把我们三个孩子带大的，做饭那是必备的生存技能。”　　 马正山惊讶道：“哦，没有想到你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能在这个年纪去财政部工作，我还以为你是出生在大院的那些孩子呢？”　　 “马哥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了，每个人知道我的基本情况后，都会这么想。　　 对了马哥，我听其他人说，您是当兵复原回来的？”　　 “是啊，不到18岁的时候就去了部队，在那里一干就是十几年，要不是碰上军队裁员，我有可能一辈子就在部队干下去了。”　　 两个人一边做着饭，一边随意的聊着，好像两个老朋友一样。　　 饭菜上桌后，马正山举起杯说道：“来，我们哥俩喝一杯，没有想到我和你居然这么投缘。”　　 本来今天晚上赴宴，王默以为这个马正山是要拉拢自己，但是菜过三巡酒过五味时，马正山突然不动声色的问道：“小王，听说你最近经常往档案室跑，是有什么发现吗？”　　 听到他的话，王默灵机一动，这个马正山不会是有人向他说了自己的行踪，所以今天是来试探自己的吧？　　 本来已经喝了不少酒的王默，立马装的醉眼朦胧的说道：“马哥你是说那个啊，我是最近想做了统计工作，看看局里这几年在计生工作上的成绩，因为我发现有很多数据都是错误的。”　　 “这样啊，那你也不能一个人做啊，你现在毕竟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领导了，有什么事吩咐下面人去做就好了，哪里用得着亲力亲为啊！”　　 “嗨，没事马哥，反正我闲着也是闲着，年轻人精力旺盛嘛！”　　 “你啊，这是嫌弃我给你安排的工作太轻太少了，向我抱怨了吧！”马正山开玩笑的说道。　　 “哪有，马哥你想多了啊！”　　 本来还在说笑着的马正山，忽然变了脸色，目光灼灼的盯着王默问道：“但是我怎么听说，你找的档案都是一些执法中发生意外的案子？”　　 王默当然矢口否认道：“是吗，你不说我还真的没有注意到这些，马哥，这有什么不妥的吗？”　　 看到王默不承认，马正山给王默倒了一杯酒，说道：“小王，你对于红安县只是一个过客，不管你做的怎么样，两年后你都会走的，所以有些事情哥哥还是要提醒你，做好自己的工作，不该问的不要问，不该做的不要做。”　　 他的话都说的如此明白了，王默怎么可能还装不知道呢？　　 “您是让我明哲保身，顾好自己吗？”　　 马正山点了点头，并没有说话。　　 王默叹了一口气，眼神中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但是有的时候很多事是不可能装不知道的，不然与行尸走肉有什么区别？”　　 马正山正色道：“你想好了，确定要管一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