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公襄霄这回没掩饰住,自嘲的笑了笑,“本世子都沦落到急病乱投医的找上你了,还谈什么在父王心目中的地位?” 这话说出来他就后悔了,他如今的境况虽然不怎么好,好歹也还做着世子,云风篁不过一介宫嫔,有什么资格听他诉苦? 正待岔开话题,却听云风篁道“世子觉得令尊如今更重视令弟么?但世子想过没有,令尊如今的处境,若是不利用妻族的势力那才是傻了。正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倘若摄政王有个三长两短,世子还能讨得了好?” 公襄霄讥讽的笑了笑,没接这个话,只道“你不要兜圈子,你且说你打算怎么办吧。” 他怎么就醒悟过来了? 云风篁心道,本来还想东拉西扯的将人打发走呢…… 毕竟她之所以会跟魏横烟一而再的闹上,纯粹就是,不高兴。 她这性子,不找别人麻烦就不错了,有人主动挑衅,要是肯退一步海阔天空,那才是见了鬼了。 至于说这么做的后果…… 后果是什么可以吃么? 眼下被公襄霄追问,急中生智,道“如今宫里最引人注目的是郑贵妃有孕,宫外呢大概就是零山先生给令弟做老师……倒是纪氏什么也不沾,世子以为,纪太后还有皇后,会如何?” “她们姑侄俩倒是一个赛一个的喜欢操心。”公襄霄不假思索的说道,“只不过纪氏真正做主的还是邺国公海西侯敏阳侯那几个,她们商量的不作数。” 他说的邺国公是太皇太后的胞弟、纪太后的亲爹纪缜,海西侯纪谙跟敏阳侯纪诃则是纪太后的兄弟,其中海西侯是为纪皇后之父。 原本国朝惯例,皇后之父封承恩公,视同国公,纪氏之前的爵位也是这个。但当年神宗皇帝上位,纪氏立下大功,神宗皇帝所以给改了,以示感激与恩宠毕竟承恩公虽然一应待遇比着国公来,只看名号也知道,这纯粹就是靠着裙带来的爵位。 改封邺国公,非但是名正言顺的国公,关键是这证明了这爵位是他们纪氏的男人们挣来的,而不是靠了送女儿进宫。 据说孝宗皇帝那会儿,纪氏没少提出这一点,打压孝宗——你爹都亲口说了,我家对你们有着大功!这可是先帝亲口承认的,你现在想削我们家权,想去我们家爵位,这不是过河拆桥是什么!这不是不尊先帝是什么!这不是…… 嗯,也不知道神宗皇帝在九泉之下后悔成什么样…… 云风篁定了定神,道“既然纪太后跟皇后娘娘都喜欢操心,那么宫闱之中,定然也会受这两件影响。妾身的想法是,郑贵妃到底怀着皇嗣,这是太皇太后都十分上心的事情,盯着的眼睛太多,咱们就不要掺合了。” “倒是零山先生之事……” “世子若不心疼摄政王府失一臂助,妾身倒是有些想法。” “……这话你能拿去纪太后纪皇后跟前说?”公襄霄露出犹豫之色,公襄震比他年幼比他活泼可爱,又有个侯府出身的继妃亲娘,再拜韦长空为师,对他这个元配嫡长子,又册了世子的兄长来说,可谓压力山大。 出于维护自己利益的本能,他是十万分的希望这事儿成不了的。 但想到云风篁刚才说的,摄政王现在的处境,不努力拉拢更多盟友,下场可想而知……又有些心软。 那毕竟是他父王,而且在元妃病逝前,对他一向宠疼。 实际上陆氏进门之后,摄政王虽然待公襄霄没以前那么亲热了,该给的该有的也不曾委屈过他。 否则陆氏只怕也不会一直在场面上对继子无微不至的没人能挑得出理来…… 大概是因为父王就两个儿子,物以稀为贵吧。公襄霄自嘲的笑了笑,他是不敢去想其实摄政王是偏向自己的。 这会沉吟了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提出质疑,“你已经够不安分的了,这会儿连前朝的事情也要插手,你当纪太后纪皇后会乐见其成不成?” 要真是个好主意,这两位肯定麻溜的用了。 事后也会麻溜的将云风篁给处置掉。 毕竟若只是个扃牖于宫闱争斗的宫嫔,这两位兴许还存了收为棋子的想法,可在云风篁这出身这位份这年岁,居然就敢试图染指前朝……这种人换了云风篁自己在太后皇后的位置上,那也没可能留的。 当然公襄霄这么问,绝对不是为云风篁的安危担忧,只是觉得这宫嫔不是省油的灯,怎么可能主动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怕不是有什么算计? “妾身怎么会不知道宫禁的忌讳,去给前朝操劳什子心呢?”云风篁跟他蘑菇半晌,总算整理出一个说辞,这会儿就轻笑一声,道,“可妾身就是斛珠宫的人,关心悦妃娘娘这个主位是应该的吧?妾身是陛下的宫嫔,伺候陛下、关心陛下,这也是应该的吧?” 公襄霄愣了愣,方才回过神来,恍然道“你想把火引到陛下身上?” 云风篁微微颔首,悠然说道“对纪氏来说,摄政王也好,骠骑大将军也罢,虽然令人头疼,但归根到底,他们最担心的,还是陛下有所动作!” 这是因为淳嘉帝再傀儡,好歹是正儿八经过继登基的皇帝,是正统的象征! 只要将这位牢牢的捏在手心,摄政王跟骠骑大将军都反了,纪氏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号召天下人勤王。 但要是淳嘉帝一朝得脱樊笼…… 那他们分分钟变成乱臣贼子,身死族灭不说,千秋万岁之后,也难逃春秋之诛! 所以云风篁都不需要有什么实质上的证据,就有把握说服纪太后跟纪皇后将怀疑的目光投向淳嘉帝一派。 毕竟这也是纪氏最担心的一点,宁可虚惊一场,力求万无一失! 而郑贵妃有喜的事情还能说是凑巧,但零山先生为公襄震之师背后倘若也有淳嘉帝一派的手笔,可想而知他这八年皇帝没少私下做动作……纪氏摸清皇帝底细之前,绝对不会贸然翻脸,少不得旁敲侧击仔细观察,以求一击必杀! 那么人在斛珠宫,且跟悦妃早就结下梁子的云风篁,自然是投石问路的最佳人选。 只要纪太后跟纪皇后认可这一点,又哪能将人贬位禁足? 怕不要想法子再给她升一升,免得关键时刻压不住悦妃,逼不出真相! ……果然人都是逼出来的。 云风篁沉思,她本来只是想编个说辞搪塞公襄霄的,但这会儿越说越觉得……这么做挺好的啊! 反正淳嘉一派赢了她铁定没好果子吃,现在别管他们冤枉不冤枉,自己干嘛不先下手为强? 再说了,踩着仇人的尸骨跟血泪晋位什么的,真是想想就觉得开心。 公襄霄眼神复杂,默默听了一番她兴致勃勃的展望,到底没忍住,叹口气“陛下跟悦妃是作了什么孽,碰上你?” “可能是因为斛珠宫之前死人太多了?”云风篁闻言沉思了下,认真的说道,“这么算着,这两位作的孽还真不少。” 人当然都是悦妃弄死的,可淳嘉帝从头到尾有为那些宫嫔说过一句话么?第一次可以说是没料到,之后有申斥、阻止悦妃,不许她再草菅人命吗? 他要真这么做了,斛珠宫的宫嫔宫人还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暴毙? 是,皇帝是个好竹马,心疼悦妃嘛,哪怕知道这么做不对,终归舍不得责怪心碎的青梅不是? 没什么感情也没什么靠山的宫嫔们的性命,哪里有悦妃的委屈嫉妒要紧? 云风篁也是有过青梅竹马的未婚夫的,能理解他的偏袒。 不过…… 理解归理解,理解完了,那还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不是? 迎着公襄霄一言难尽的眼神,她一摊手,“所以活该他们遇见妾身。” 公襄霄“……” 再次想起继母陆氏。 ……要不世子妃还是从寒门良家子里选吧,这些大族之女,简直可怕。 两人说完事情,公襄霄待要离开,却被云风篁叫住,皱眉问“妾身那宫女呢?” “底下人去处置了……”公襄霄还在思索着云风篁刚才那些话,闻言心不在焉道,“这会儿应该已经没命了,你自己想个借口交代过去就是,这应该难不倒你?” 云风篁面色一寒“你能悄然进入大内,底下人带走新晴时妾身甚至压根没察觉,可见神不知鬼不觉的引开或者弄晕新晴,不是什么难事,何至于要伤一条人命?” “是这个道理。”公襄霄承认,不过,他淡声道,“不这样,怎么给你长记性?” 云风篁看着他,好一会儿,惆怅一叹,道“咱们刚刚说的那么好,你居然转手就弄死了妾身跟前唯一的宫女……未免太伤和气了吧?” 公襄霄对这话嗤之以鼻“和气?” 他懒得跟云风篁作口舌之争,主要不一定争的过,摆摆手径自离开,“我等你消息,若是明儿个日落之前你还没有实质上的动静,别管本世子心狠手辣!” “……是我不够心狠手辣吗?”云风篁震惊,反思,“为什么他会觉得这一手吓得住我?” 果然是最近太修身养性不够高调啊…… 再不搞事情这日子没法过了! 云风篁环顾一圈无人的四周,调转头,直奔延福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