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其实昨晚上就在考虑这个问题了,虽然淑妃以及淳嘉摆出来的态度就是,如果贵妃不答应这事儿就这么算了。 但实际上他们心里都是希望云风篁能够同意的。 站在云风篁的立场上,云家本来就是简在帝心的高门大户,要是再联姻了欧阳家这种老字号的望族,日后不说就此屹立不倒,却也是相当的难缠了。 她如今是可以拒绝,但拒绝之后,淳嘉这儿兴许是可以糊弄过去,跟欧阳家却必定生出罅隙来…… 最主要的是,以翼国公的门楣,云栖客的为人,就算跟欧阳家没能成,下一位世子妇也肯定是出身名门的。 云风篁思索片刻,没接淑妃的话茬,却说起了淳嘉想给云安的子嗣封赏的事情来:“咱们却也要准备些个,毕竟陛下说了这样的话,到时候不拘长公主殿下这一胎是男是女,必然不吝爵位,寻常贺礼,可是拿不出手。当然,陛下的意思是,怕孩子才落地就接这样的旨意,会让长公主过于操劳,故此打算等孩子满周了再议。所以且不要说出去,免得徒生枝节。” 末了就说自己累了,端茶送客。 淑妃回到自己宫里就很迷惘,召了左右问:“你们说贵妃这是什么意思?是答应呢还是不答应?” 她的近侍也吃不准,就将经过原原本本传回了家中,请家里长辈定夺。 最后还是她一个兄长顿悟,说道:“贵妃娘娘莫不是想让咱们帮忙,给遂安长公主的子嗣也讨份封赏?” “云安长公主殿下跟遂安长公主殿下都是先帝骨血,也都是庶女,自来待遇等同。”欧阳福履的父亲就是沉吟,“云安长公主殿下有的恩典,遂安长公主殿下怎么会没有?不会是这个的。只是遂安长公主殿下至今没有消息,兴许,贵妃娘娘的意思是,让这份封赏直接落在遂安长公主殿下的驸马头上?” 欧阳家面面相觑,这个事情就比较难办了。 因为自来国朝除却开国时候,爵位都不会轻易授予的。 当初淳嘉封公襄霄,除却是为了针对摄政王,主要也还是因为公襄霄是公襄氏子弟。 而册封云安的子嗣,无非是做给天下人看,证明他没有亏待孝宗的骨血。 册封驸马虽然也是给长公主体面,可到底差了一层不是? 最关键的是,孝宗可是有三个女儿的,如果因为遂安无所出,册封了谢无争,那郑凤棽跟云溪客呢?也是驸马啊,云溪客还是嫡出女的驸马,岂不是也要册封? 这事儿就算以欧阳燕然的能耐,也未必办得下来。 “那翼国公呢?”就有人提出来,“翼国公自来在陛下跟前很有体面,兴许翼国公去说,陛下会准?” “不一定的。”欧阳福履之父叹道,“你们想想这事儿要是那么好办,以贵妃的盛宠,做什么不自己去说?何必让咱们这些外臣掺合?” 闻言欧阳家人微微叹息:“那,这门亲事只能算了?” “那也未必。”欧阳福履之父冷静道,“正所谓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贵妃又没把话说死,咱们何必一定要按照这个来?不妨还个价试试。左右如今父亲不在帝京,还在南方赈灾,就算将事情搞砸了,等父亲回来责罚咱们一番,再同宫里娘娘赔罪,也就是了。谢氏如今尚未成就气候就迫不及待的开始了内斗,贵妃娘娘可是少不得咱们家的扶持,她不会为这么点不大不小的时候翻脸的。” 于是他们就这么做了,让淑妃再去跟云风篁说,着谢无争封爵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他们可以帮助谢无争,或者贵妃指定的其他谢氏子弟,拿下一个地方上的实缺。 而且欧阳家可以再出一位嫡女,跟谢氏进行联姻。 云风篁对于这个还价还算满意,她其实也知道,让淳嘉给遂安与谢无争的子嗣封爵,跟直接给谢无争封爵是两回事。 淳嘉基本上是不会同意直接册封驸马的,否则何必等到今天? 之所以还是出了这个题给欧阳家,主要就是想试试欧阳家跟云家联手的能耐。 如果他们连这事儿也能办下来,那对不起,贵妃完全没有安全感,就算表面上允了,私下里她也一定要搞死其中一方,才能够放心。 但既然他们也不行,而且是那种斩钉截铁的不行,贵妃觉得,似乎也可以捞一把? ……主要是,江氏递帖子进宫来了。 母女两个三言两语叙了别情一通气,都觉得老谢家如今这些子弟不是很靠得住:“就如同娘娘现在在宫里,之所以连皇后娘娘也奈何不得,除却帝宠外,其实也是因为娘娘手底下有淑妃德妃等人为心腹,但凡什么事情,一呼百应的,就算皇后才是正宫,又哪里敢次次犯众怒?娘娘作为四房的嫡女,不是我帮着你兄弟们拉偏架,但事实就是,若是四房兄弟不够体面,其他房里的人,就容易滋长野心,觉得娘娘不得不依靠他们,如此心生骄横,当着娘娘的面,或者还肯有所收敛。” “转过身去,自觉是娘娘不知道的地方,还不知道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长此以往可不是就要惹下大祸拖累娘娘?” “以我之见,娘娘很该着重偏袒同胞兄弟,还有嫡亲表兄弟,叫他们主动靠上来,生怕娘娘不提携的那种……这样,娘娘说的话,他们才不敢不记在心里,甚至,就算想要内斗,也得掂量着点儿,一旦叫娘娘知道了,他们可还有沾光的机会?” “像娘娘之前,谁有能力就提携谁,不在乎是否同母,不在乎是其他房里的,若果大家都懂事,当然是最好最迅速抬升家声的。” “可事实证明咱们家这些人,不是一条心!” “那就只能变个法子,让他们知道,谁才是做主的那个了。” “而不是见天的觉得娘娘离不开他们,非得受他们的裹挟不可!”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云风篁的心坎里去了,她就不是那种为娘家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孝顺女,娘家要是没有利用价值她才懒得费心思! 至于说娘家兄弟想拿乔……这种兄弟她恨不得亲自手撕了! 没有她敏贵妃的抬举,这些个兄弟算什么东西? 如今还没怎么羽翼丰满呢就想着跟她玩恃宠生娇??? 简直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闻言就叹了口气:“若是同胞兄弟争气,我哪里愿意便宜了其他房里?但娘也知道,十三哥……我这两年其实种种事情都是偏袒他了,可他……唉,他上次误了陛下亲自考察的那一场,来龙去脉,十三嫂可告诉您了?” “她已经说了。”江氏面色沉了沉,“这混账东西若不是我亲生的,我恨不得直接打死了他!当初来帝京时,我千叮咛万嘱咐,甚至专门打发了你十三嫂拖儿带女过来陪着他,为什么?不就是知道他的秉性,怕被人带坏了,故此才叫妻儿过来作为羁绊看着点?!结果……他自己不争气也还罢了,活该他没有出头之日!可却差点落了你的面子,真真是……” 云风篁也不劝她息怒,还煽风点火道:“后来十三嫂进宫来哭诉,说都是驸马藏私才让十三哥落选,我信以为真,还真召了驸马入宫呵斥,偏生这事儿叫陛下也知道了!娘您就想想我当时的难堪罢!真的是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这样颜面扫地过!” 江氏一怔,愠怒道:“你十三嫂竟也如此混账?!怪道你会将猛儿送回去!这一家子看来都是个糊涂东西,我看帝京也不必让他们待着了,就让他们滚回老家去耕读算了!没得气死了咱们母女俩!” “可娘您就给我生了那么些个兄弟。”云风篁叹道,“十三哥跟十八哥算是机灵能干的了,另外两位兄长倒是心善敦厚,却是过于敦厚了。” 这话说的委婉,实际上江氏跟谢蹇的四个嫡子,谢细流跟谢细雨算是出色的。 大排行十公子的谢细叶与大排行十五的谢细石,那是真的敦厚:读书不成管事不成,天生就是注定只能守成家业的命。 所以江氏压根就没打发这俩儿子来帝京,因为来了也派不上多少用场,没准被人设套还会拖后腿。 再者,她也不可能将所有子女都带来帝京,那样的话,谢氏其他人不免怀疑他们这一房打算另立门户,不管家里了。 “……要不,看看你表兄弟他们?”想到这儿,江氏也是头疼,她孙辈里头倒是有几个孙子看着还算聪明机灵,如今也是专门请了西席在调教之中,但是,还是那句话:年纪是硬伤。 都还没到可以独当一面的地步,压根派不上用场。 要不然的话,她也不会跟女儿明着数落谢细流夫妇,实际上却暗存了保全的用心。 这不是偏袒不争气的儿子,而是实在没什么可信的人给女儿用。 谢细流再不好,到底是云风篁一母同胞的兄弟,自己养大的儿子自己了解,谢细流可能能力欠缺,也有一些小心思之类,但大是大非上,他肯定还是向着嫡亲妹子的。 这一点却比其他房里的可靠多了。 “我才给缀表弟说了昆泽郡主为妻。”云风篁皱眉道,“江氏诸子弟之前科考成绩不是很好,而且陛下如今也不是很缺人手了,却不怎么好抬举。” 江氏了解了下女儿这些日子的举动,沉吟道:“其实你既然同欧阳燕然有着约定,咱们家的人,又不太可能一时半会的晋升上去,取代欧阳燕然那样的地位,倒不如,先教兄弟们外放历练一番,如此有了根基,日后还朝,也不至于束手束脚的。你觉得如何?” 云风篁道:“稳打稳扎这个道理我何尝不清楚?只是人心易变,当初我进宫时,陛下对安妃的宠爱谁不知道?可后来……” “你又不是安妃。”江氏不高兴的打断她,“老提那个糊涂东西干什么?你是我女儿,你什么手段我还不清楚?只要你自己不犯浑,我不相信陛下会说厌弃就厌弃了你。” 云风篁一时间有点儿哑然,道:“娘您可真是太高看我了,陛下的心思比您以为的要深刻。” “圣心难测难道不是应该的?”江氏心平气和的反问,“若不然,就陛下的经历,这会儿还能给你拉这许多偏架?你说是入宫有几年了,今年也还不到双十,青春正盛,你怕什么?急什么?” 见云风篁说不出话来,叹口气,放缓了语调道,“哪怕是二十一,有着驸马身份的加持,也不太可能在数年里封侯拜相的。陛下不糊涂,朝堂重臣也不是省油的灯!贸然推他上去,德不配位,毋须诸臣反对,他自己就能捅出你也收拾不了的篓子来,反过来牵累你跟整个谢氏!所以听娘的,别心急,慢慢来,他们都还那么年轻,何必非要在帝京争来斗去呢?不如禀告陛下,将人都外放出去,如此聚少离多,兄弟之间感情反而容易深厚;再者,地方之上,既可磨砺,也可筛选。” “到时候你再有什么打算,可不就能派上用场了?” 云风篁说道:“磨砺,说的简单,哪里那么容易?前朝有重臣,可是外放了足足二十年才还朝的。” “那是他在帝京没有靠山。”江氏道,“你的兄弟可不是。” “就算如此,至少也要十年。”云风篁皱眉道,“十年之后,我可也老了。” “但你膝下的皇嗣,也大了。”江氏低声道,“到时候,舅家羽翼也丰满,你难道还需要继续靠着帝宠过日子不成?你看看翼国公夫人,她给儿子弄了那么个混账东西做儿媳妇,还不是照样做她的国公夫人?为什么?不就是因为世子是她亲生的,云家上上下下再生气,总要给世子体面?” 这话说到了云风篁的担心处:“可是娘您也知道,昭庆是女孩子也还罢了,秦王跟七皇子,都不是我亲生的。” “戚九麓可是陈氏亲生的。”江氏不以为然道,“你要是不会养,亲生的你以为就不会被人家骗走吗?你会养的话,不是亲生的又如何?你姐姐就不是我亲生的,她虽然糊涂些,但对你对我,可曾有过异心?” 云风篁有点儿无言以对。 思忖片刻,就道:“欧阳家如今想同云家结亲,许了我些好处。既然如此,我就让他们将外放这事儿给办了吧。” 江氏趁热打铁:“还有猛儿阔儿养在你跟前的事。” 云风篁皱起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