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惠长公主论手段论城府其实都不怎么样,让后妃们头疼的,无非是她的身份。 但这一点是无法回避的,就是淳嘉,对这个嗣妹,也不能不让着点。 故此顾箴已经做好了看云风篁灰头土脸的心理准备。 结果云风篁闻言,微微坐直了点儿身子,就露出了些许冷笑,道:“殿下不愿意下降,不是为了尽孝,却是为了专门同本宫过不去?此话当真么?” “就是这样,那又如何?”明惠显然也知道自己的优势在哪儿,她并不怕公然得罪贵妃,或者说,她知道,自己越是公然得罪贵妃,贵妃越是不好明着报复自己,不然前茶瓯后宫都不会放过她,甚至连淳嘉都要带头处置贵妃,以示自己记着先帝的恩情,没有因为宠妃罔顾先帝骨血。 此刻就微微扬着下巴,冷冰冰的说道,“怎么?本宫同你过不去,你心里不舒坦?” 许是因着庶人纪晟去世的打击,以及没人再日日督促着衣食住行,这经年下来,明惠长公主瘦了好些。 虽然比起寻常人,尤其是宫里这些千挑万选的美人儿们来仍旧是丰腴的,而且丰腴很多,但跟从前相比,已经判若两人。 她的轮廓里已经可以看出来些许纪氏女子的秀丽,肌肤更是白腻如瓷,这样含怒望过来时,隐约可见几分前皇后的气势。 上首顾箴微微恍惚,然而云风篁不以为然,说道:“本宫心里当然不舒坦!本宫虽然未曾见过先帝,却也听说,先帝驾崩前,特特破例为殿下以及两位长公主殿下册封,拟定封号!足见先帝对三位的一番爱护之情!结果殿下却一点儿也不念先帝的爱女之心,就为了本宫这么一个贵妃,便拿终身大事开玩笑!却不知道此举叫九泉之下的先帝知道了,该是什么心情?殿下托体先帝,生来就是金枝玉叶,何等尊贵?” “而本宫呢?不过寒门之女,侥幸入宫,得陛下垂青才忝为贵妃。” “本宫有什么资格,叫堂堂帝女,为了本宫罔顾终身大事?” “殿下这般妄自菲薄,还理直气壮的说出来,敢问殿下,难道心里一点儿都不觉得对不住先帝么?” “纵然殿下不觉得,本宫听着,都为先帝觉得抱屈。” “这心里,又怎么个舒坦法?” 明惠长公主:“…………………………” 顾箴:“……………………” 皇后面无表情了一瞬,强自镇定的看向明惠长公主,要笑不笑道:“明惠,本宫觉得贵妃所言也有道理。你且冷静些,说一说自己的喜好罢?终究你是先帝唯一的骨血,若是为着尽孝不下降,叫先帝怎么忍心?” “……”明惠气的要死,瞪着云风篁,恨不得扑上去动手,好一会儿,才咬着牙道,“本宫乃是金枝玉叶何等尊贵,贵妃出身卑贱是个什么东西,也有资格来过问本宫的终身大事?!” 她伸手一指皇后,怒声说道,“莫不是皇后你看本宫不顺眼,存心喊了贵妃来羞辱本宫?!” 顾箴:“……” 不是,本宫这样也能躺枪?! 她暗吐一口血,说道,“殿下误会了,这是……” 本来想说这是淳嘉的意思,但担心长公主跟着就绕回认为淳嘉看她不顺眼、容不下她所以找贵妃来给她添堵的路子上,遂临时改口,“这是贵妃心疼殿下,自请为殿下分忧。” 皇后边说边给云风篁使眼色,当然她心里并不觉得贵妃会配合,就想着如果贵妃当场否认,那她也要一口咬死了,反正她是绝对不会独自面对明惠长公主的怒火的。 “之前皇后娘娘单独宴请长公主殿下,提及长公主殿下的终身大事,然而长公主殿下只说不愿意下降,却始终不说缘故,自陛下以下,六宫妃嫔谁不操心?”然后云风篁倒是没有否认皇后的说辞,只道,“毕竟长公主殿下什么身份地位,这前朝后宫,谁能不对您上心个几分呢?” 这下子好了,明惠长公主直接哭出了声,边哭边将面前的东西朝顾箴扔过去,说以前怎么没发现,继后是这样歹毒的人:“本宫不过说了不愿意下降,尔后去皇祖母跟前倾诉了一番,你就将这事情张扬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好歹毒!本宫……本宫要去跟陛下问个究竟!!!” 完了直接起身往外跑,要找淳嘉评理去了。 想也知道,淳嘉会怎么评理……那肯定是偏着长公主,哄明惠啊! 顾箴气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看着云风篁:“你!” “娘娘,妾身说错了吗?”云风篁懒洋洋的呷了口茶水,神色悠闲道,“妾身那么讲也是为了证明皇后娘娘您对长公主殿下的上心啊,谁知道长公主殿下会那样想呢?唉,也是妾身平素跟长公主殿下相处时间不多,故而摸不准长公主殿下的性情。妾身可不是故意的,皇后娘娘您可别跟妾身一般见识!” “……你这样坑害本宫你心里很高兴是不是?”顾箴怒道,“若是等会儿陛下责问下来,本宫就说这一切都是你做的!你且看陛下相信谁!” 淳嘉心里肯定是更信任宠妃云风篁的,但顾箴有家世作为依仗,又是顾家老太爷才亲自进宫请罪过的情况下,淳嘉如今正需要给顾箴加恩,那么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场面上肯定是要偏帮顾箴。 哪怕皇帝私下里必然会安抚补偿贵妃 吧,顾箴也懒得计较了。 至少场面上自己赢了,对吧……? 她这么自我安慰着,怒气冲冲的一拍桌子,让云风篁走:“今儿个的主角是长公主殿下,人都走了,贵妃还留着做什么?!等本宫继续招待你晚膳么!” “皇后娘娘也真是小气。”云风篁主仆说说笑笑的出了卧霞楼,回去兰舟夜雨阁的路上,清都掩嘴笑,“婢子还是头一次见着她那样身份的这般恼羞成怒呢。” 云风篁笑着道:“她啊比前皇后城府是浅了点,所以呢反而讨喜些了。” 清都说道:“若是没有昭武伯府,这一位无论如何都做不了皇后的。” “那可不一定。”闻言云风篁嘴角笑意浅了许多,目光闪了闪,慢悠悠的说道,“能不能做皇后,关键是看天子是谁。当今天子……呵……” 她微微摇头,没说什么,只道,“回去罢。” 也就一小会儿的功夫,才回到兰舟夜雨阁,就听着外间沙沙声,是芭蕉叶被打的作响,转头看出去,就是下起雨来了。 原本在庭院里玩耍的谢猛跟谢阔所以都被伺候的人招呼着唤进屋子里,就一起凑到云风篁跟前说话。 当然大抵都是谢猛说,谢阔只偶尔才开口,云风篁今儿个难得有空,就打发了闲人,教谢猛不要如此锋芒毕露,事事争先不说,心思都搁在了脸上:“幼时还算做可爱,再长大些,却就不那么讨喜了。当然本宫也不是要你们非得讨谁欢喜。可你们在本宫身边长大,将来的婚配必定不是寻常人家,没点儿心眼,嫁过去又如何立足呢?” 谢阔在旁边静静听着,谢猛则撒娇道:“不是有姑姑?” “姑姑再心疼你,还能一天到晚的替你过日子不成?”云风篁含笑伸指点了点她脑门,心说真是个小傻瓜,你姑姑我还指望你有点儿出息,出阁之后帮我笼络些个臂助党羽的,你倒是想给我做拖油瓶? 就瞥了眼旁边的谢阔,说谢猛,“这一点你得跟阔儿学,你看阔儿从来都是安安静静的,看着就稳重大方,要不是比你小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才是姐姐呢。” “姑姑谬赞了。”谢阔一向沉默寡言,再加上进宫之前被家里反复叮嘱,决计不可跟谢猛争,就更安静了,之前云风篁没什么精力顾及她们,谢猛是跟云风篁同一个房的亲侄女,性-子又娇气任性些,所以绚晴宫上下,都默认了将谢猛放在谢阔前面的。 这么些时日下来,大家都习惯了谢阔的沉寂。 连谢阔自己也习惯了不受重视。 乍被注目,还是堂姑亲自的夸奖,小女孩子不免有些手足无措,慌忙说道,“阔 儿没有那样好,猛儿姐姐好厉害的。” 她这儿谦虚着,谢猛就不开心了,趴在云风篁膝头,仰首问道:“姑姑真的觉得阔儿比我好?” 云风篁哼笑道:“本宫骗你做什么?本宫这么说也是为你好,你这会儿还小,要是不改,日后性-子定下来改不了了,再后悔可是迟了!” “……哦。”谢猛从出生到现在,听的差不多都是夸奖纵容的话,甚至淳嘉对她也都是笑盈盈的很是宽容的样子,她也一直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讨喜可爱的孩子。 故此云风篁眼下虽然没说什么重话,对她来说,却不啻是当头一棒了。 尤其谢猛从前从来没把谢阔放在心上,只觉得这是一个跟着自己才能够进宫来的堂妹罢了,因为听话乖巧,带在身边做个玩伴也不错。 结果呢? 嫡亲姑姑却让她跟谢阔学习? 谢猛抿着嘴,别开脸不让云风篁看到自己面上的难堪,也没心思跟姑姑玩耍了,干巴巴的说了句,“方才裙子弄脏了,我去换一件。” 就直接站起来跑走了。 谢阔见状不知所措的看了看云风篁,又看了看谢猛的背影,仓促福了福,去追这堂姐了。 见状云风篁微微眯眼。 过了会儿,就有宫人来禀告,说道:“娘娘,猛儿小姐回房就哭了,伺候的人哄也哄不住。” “随她去。”云风篁不在意的道,“小孩子都这样,让她自己哭累了也就没事儿了。” 当年她坑谢风鬟被江氏识破,叫责罚的时候她哭的可比谢猛这会儿动静大多了,偌大的院子里没有不被惊动的。 不过江氏压根不予理会,甚至还专门叫人过去围观取笑……云风篁后来渐渐的就不哭不闹了。 老老实实的受罚。 所以谢猛这么点儿反应云风篁哪里会放在心上? 但是又过了片刻,又有宫人过来禀告,就是很为难的那种:“娘娘,阔儿小姐刚刚去劝猛儿小姐,但被猛儿小姐推了把,摔倒在地上,手背都在地砖上擦破了皮。” 作为过来人,云风篁下意识的问:“真的没站住摔的?” 见宫人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看过来,才冷静了下,干咳道,“猛儿太不像话了!召太医过来给阔儿看看,再把人带过来,本宫哄她几句。” 没办法,这种假摔诬告姐妹的事情,自己当年做多了,轮到侄女们,她就先入为主了…… “娘娘,猛儿小姐素来备受宠爱,您这会儿就让阔儿小姐过来,不叫猛儿小姐过来,恐怕猛儿小姐往后越发的要不喜阔儿小姐?”见状,清人上前,低声劝说,“要不咱们还 是让两位小姐一起过来罢?” 云风篁却是摇头,慢悠悠的说道:“就是要让猛儿明白,这世上不是什么都必须依着她的想法来的,也不是她哭闹一番就什么都能如愿以偿的。” 清人说道:“但如果猛儿小姐想不开,两位小姐日后的相处……” “她要是想不开,那就不适合养在本宫跟前,更不适合日后婚配高门。”云风篁淡淡说道,“那样的话,趁早送回她爹娘身边去,也是件好事。” 清人默然片刻,叹息道:“是。” ……这天傍晚的时候,云风篁哄完谢阔,实际上谢阔懂事的出奇,压根不用哄,就主动表示谢猛都是不小心的,她能理解姐姐的心情,不怪姐姐。 要不是这孩子是在云风篁跟前长了大半年,也算有所了解,知道不是那种挑事儿的人,云风篁简直要认为这才是真正像了自己的侄女了。 她小时候坑完谢风鬟,就是这么装的…… 唏嘘着让人将谢阔带下去,那边就有人禀告说是圣驾来了。 云风篁做好了被责问的准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