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神色自若,心平气和,毕竟都足足小半年没见淳嘉了,寻常男子也不太可能守身如玉,何况是多少人觑在眼里的皇帝? 她从来不觉得淳嘉心里有她就会不找其他人了,毕竟她亲爹谢蹇当年对谢风鬟的亲娘秦氏也是宠爱非常的,但这一点儿也不妨碍他跟正妻相敬如宾、偶尔去其他姬妾房里歇上两晚。就这样,还有许多人羡慕秦氏,觉得她命好,遇见了个有情有义的。 江氏一早教过女儿,别将男子的心意看成了最紧要的东西,甚至那都不是最该上心的东西,人于世间安身立命的资本,那才是最得花心思的。 所以淳嘉有新人这一点,还触动不了云风篁的怒火。 关键是,这些水灵灵的新人不能威胁到她的地位。 这会儿迎着众人躲躲闪闪的目光,也没在意,只平静道:“都说说看你们的想法吧,大家进宫也这么几年了,谁该晋位、该怎么晋位,总有些寻思,现在不说,等本宫报与皇后娘娘,那可就不好改了。毕竟皇后娘娘如今还乏着,甚至这回因为无力视事,将凤印都给了本宫……本宫可不想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皇后娘娘!” 众人听说皇后直接将凤印给了贵妃,倒没有云风篁本身那么心情复杂。 因为贵妃协理六宫不是一天两天,大家都习惯她说话很多时候比皇后还管用。 凤印不凤印的……说实话在这些左右跟宫权没什么关系的妃嫔眼里,感觉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 闻言犹豫了会儿,自觉跟贵妃关系最好、位份也最高的德妃率先开口:“姐姐,妹妹宫里有两个宫嫔,平素倒也算恭敬……” 见贵妃认真听着,并没有只是做做样子的意思,似乎是真心实意鼓励她们丰满羽翼,一群妃嫔顿时坐不住了,争先恐后的跟云风篁诉说自己的想法跟上进之外,也纷纷暗示,等新人进来后宫之后,一定会同仇敌忾,不给她们好日子过! 这话也不仅仅是为了讨好云风篁,对于整个后宫来说,正常来讲也没有几个人说喜欢新人的。 毕竟这一批新人算着比她们中间最年轻的也要小个四五岁,在宫闱之中,谁会高兴在自己韶华渐逝的时候,看到年轻美貌的后来人袅袅婷婷上殿呢? “倒也不必如此。”云风篁反而劝她们冷静点,“这小半年来后宫没法子伺候陛下,总不能叫陛下孤零零在前朝,连个知冷知热的人都没有吧?那些个外臣之所以会进献美人,也是为了替陛下分忧。说起来这也是咱们后宫的不是,当时光顾着皇嗣们,竟然没有想到陛下的。” 当然说是这么说,云风篁转过头来还是专门写了一阙幽怨的小诗,命陈兢辗转传去前朝给淳嘉看。 淳嘉瞧着就是心虚,专门给绚晴宫大肆赏赐了一番,还表示这次六宫晋位都由云风篁做主不说,连新人们的位份,回头也是让皇后跟贵妃全权做主,他是决计不插手的。 这个反应让云风篁暗松口气,看来新人们的手段到底还是稚嫩,这区区小半年的功夫,尚且没让皇帝忘记了旧人。 “之前让你去打听那些新人的来历性情,还有在陛下跟前的体面,都打听的如何了?”这时候她才问陈兢,“若是有着眉目,都与本宫细细说来。” 陈兢早先知道淳嘉那边添了新人之后因为怕贵妃受不了,没敢吭声,当然也不敢深究,免得走漏风声,叫贵妃知道。 这次贵妃自己点破,他才开始行动,闻言躬身说了声“是”,这才道:“外臣进献陛下的十位新人,如今尚未有着名份,只以宫女身份侍奉陛下……” 后宫因着天花封锁小半年,无论是想趁机分走云风篁的宠爱,还是单纯想趋炎附势,这段时间,外臣的进献其实远远不止十位。 只不过淳嘉也不是来者不拒,让近侍出面,挑挑拣拣的,才留了十个。 这十位新人里,如今被召幸最频繁的,是一对双胞胎姐妹花里的姐姐,双胞胎姓徐,姐姐名须信;妹妹名须芳。姊妹俩传闻模样酷似,便是亲近之人,也难以分清,生得端庄秀美,能歌善舞,陈兢隐晦暗示,别看姊妹俩平素一派良家,起舞时却妩媚妖娆,判若两人。 其中姐姐的舞技更在妹妹之上,也不知道淳嘉是不是这个缘故,所以更宠爱徐须信。 仅次于徐须信的,则是淳嘉的同乡,来自扶阳郡的佳丽龚采荪。 这龚氏得宠却跟她的厨艺有关,说是精于庖厨,而且心思巧妙,将扶阳郡的菜点推陈出新,连淳嘉这样不重口腹之欲的君上,自从她到身边后,对御膳房进献的御膳都不怎么动了。而且龚采荪性情温驯,寡言少语,只用心伺候皇帝。对于一干同伴,无论是否得宠,都客客气气,甚至有点儿唯唯诺诺的意思。是那种看起来丝毫无害,乃至于好欺负的样子。 之后的万柔、叶剪琼、樊静皎、温诗绛、温明翠受宠程度半斤对八两,相比之下,司湛同冯萦就不是很得意了,侍奉的次数既不多,淳嘉对她们仿佛兴趣也不是很大。 云风篁听着,淡淡问:“两个姓温的,诗绛,明翠,这两个也是姊妹么?” 陈兢说道:“回娘娘的话,却不是。这两个都是横州刺史进献的,只是凑巧都姓温,却无血缘。” 顿了顿又小声讲,“仿佛她们还有些不和睦。” “横州啊?”云风篁想了想,就笑了一下,说道,“本宫记得,本宫初入宫闱那会儿,横州才起了乱子,这才几年,怎么就海清河晏到了有心思给陛下进献美人的地步了?回头给本宫留意着点儿。” 虽然知道这事儿未必是横州刺史搞起来的,但既然出手了,就别怪她事后算账! 贵妃心里盘算了一番,让陈兢继续描述这十位新人的具体情况,连两个不得宠的也没有忽略。 毕竟这十个人本身就是经过千挑万选出来,到了御前,也是皇帝首肯,至少默许才留下来的。可见身上多少有着让皇帝中意的地方,不然一早跟那些千里迢迢送过来却被打发走的落选者一样,哪里有机会留下来? “万柔同叶剪琼是中规中矩的侍奉着陛下,那温明翠倒是格外活泼些,在御前陪伴陛下时,偶尔有出格之语,还被陛下罚过。只是回头她又还是叽叽喳喳的……陛下性情宽厚,只要她没说不该说的话,也就由着她去了。” “温诗绛性-子要温婉些,奴婢听人说,有些像初入宫闱时的……清舒夫人。传闻才学也有些,陛下有一次兴致上来,还召她诗词唱和来着。” “但她私下里同温明翠颇有龃龉,有一次甚至在御前都争了起来。” “当时陛下呵斥了两人,连着十数日只召徐氏姐妹侍奉,她们许是害怕了,拉了龚采荪帮忙说情,陛下才缓和了神色。” “至于司湛同冯萦……前者生得好,说是比……比娘娘也不差什么了。就是性-子木讷了些,侍奉陛下也有几个月了,说话时还是头都不敢抬。几次下来,许是扫了陛下兴致,就很少召见。但日常用度,倒也没让底下人克扣;后者其实一开始的时候,陛下还是……还是召见颇多的,但后来被陛下知道她私下里作践龚氏,就被陛下厌烦了。如今虽然还没到被陛下彻底厌弃的地步,却也没多少侍奉御前的机会。” 云风篁心道这么看来这几个段数也就那么回事,十个人的竞争都没有一个专宠的,可见也不算什么。 自己不需要太过紧张……嗯是的,她不紧张,她就是很生气!!!! 刚刚还觉得幼承庭训的自己一定可以稳住,毕竟她进宫的时候,淳嘉就已经三宫六院了,这些年下来,宫里来来去去这许多人,她什么时候为了些许帝宠跟人撕过?她撕的都是地位前途好吧?她这么看得开又野心勃勃的,可不是那种满心满眼儿女情长的人能够比的,所以淳嘉有了十个新人无所谓……无所谓才怪!!! 这小半年,后宫固然不方便去伺候皇帝,后宫自己难道就有人临幸吗?! 她们在这里又是照顾皇嗣又是关注自己又是打理宫务……皇帝倒是左拥右抱红袖添香丝毫不耽误! 云风篁甚至有点儿后悔当年同戚九麓私会的时候没有发生什么了。 啊等等,没必要因为淳嘉的混账,将戚九麓拖进来。 反正来日方长,她迟早将这笔账给皇帝算了!!! 贵妃心潮起伏久久无法平静,只是想到如今前朝后宫不知道多少人在屏息凝神的等着看自己的笑话,她堂堂敏贵妃,是这么容易露怯的吗?! 到底强自按捺住了,只缓声跟陈兢说道:“本宫都知道了。既然这些人如今还是宫女的身份,就让她们继续伺候着陛下便是。” 陈兢知道自家这主子的霸道,也不会劝她假作贤惠的给新人赏赐点儿什么博取好感,只躬身应下。 倒是皇后,次日就派人将云风篁喊了过去,撑着病体同她商量:“陛下跟前有了新人,本宫如今乏着也没心思多管……你看之前也还罢了,如今宫闱里也没有什么了,要不赏点儿东西下去?那几个说是宫女,这些日子也都在做着妃嫔的事儿,等以后,迟早要给位份的。没得叫人笑话了本宫小气,明明知道她们了,还不吭声的,仿佛嫉妒一样。” 云风篁心里腻味,觉得皇后难怪会病着,怎么就这么怕别人说她不好呢? 区区几个新人罢了,就算现在得了些宠爱,以后能不能在这宫里立足都是个问题,堂堂中宫需要这么考虑长考虑短吗? 她忍不住想到当初的元后纪凌紫了,还记得那会儿她设计袁楝娘,成为新人里头一个得到晋位的,结果纪凌紫轻描淡写给她提完位份,转头就去跟淑妃她们商议宫务,那种视她若无物的气度……当时站在云风篁的立场上固然生气郁闷,这会儿想来,那才是皇后该有的格局。 “如今前朝后宫都知道您病着,是谁这样不体贴,竟然敢拿几个宫婢的事儿打扰您静养?”贵妃所以皱眉道,“莫不是新人里头的人辗转带话给您的?那妾身可饶不了这样不安分的东西!堂堂皇后乏着,这样大的事情,谁顾得上前朝那几个给陛下解闷的?若是有高门贵女在里头也还罢了。但都是些寒门良家子,那又算什么?也值得娘娘亲自操心?” 皇后不知道她心思,还以为贵妃当真觉得自己的静养比那些新人重要,心里竟然有些暖意,微笑说道:“其实本宫也不耐烦这些琐事,但左右说的也有道理。早先咱们忙着顾不上也还罢了。如今,也该顾一顾了……” 声音一低,“不然,前朝怕是都要忘记咱们了!” 这还差不多。 闻言云风篁倒是释然了,皇后的目的倒不是为了给那些个新人赏赐,而是用这种方式提醒大家,后宫的存在。 其实后宫如今天花已然绝迹,上上下下都好全了。 但皇帝毕竟是九五至尊,太医们为了万全之策,却是劝说皇帝,等开年之后,祭过太庙,再安排人做一番祈禳,再考虑解封后宫。 因为这么进谏的臣子是大部分,云风篁揣测淳嘉自己也担心他会染病倒下,半推半就,于是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她如今也是不希望淳嘉有什么好歹的,所以也就没干涉。 此刻听着皇后之语,沉吟片刻,说道:“娘娘所言甚是,只是赏赐之物,依着妾身来看,就别太贵重了,免得新人年少无知,给您惯出了娇纵的性-子。往后-进来后宫,行事举止不合规矩。” 皇后道:“本宫理会的,就照着采女的赏赐就好。” 说完沉吟了下,却突兀的安慰起云风篁来了,“你也别多想,你跟陛下到底是多年的情分,那些新人也就是这会儿给陛下解解乏罢了。” 云风篁微微怔忪,一时间有点儿啼笑皆非。 这要不是知道顾箴的性-子,明白她是真心实意劝自己,都要认为是皇后故意嘲笑了。 “娘娘放心罢,妾身心里有数。”贵妃笑了笑,又问候了几句皇后,见没旁的事儿,也就告退了。 出去到殿门口,恰好碰见了三皇子带着楚王、十皇子一起来给皇后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