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朦胧,却依旧照出横亘在胸膛上的几道抓痕,鲜红刺目。 这会儿血已经干涸了,但因为黏连了中衣,悦妃拉开衣襟时没注意,伤口重又流出血来。 袁楝娘下意识的掩住嘴,眼泪止不住的滚落下来。 她本来只是抱着吃醋的心思这么做的,却没想到会看见这样的一幕——难怪刚才扑到淳嘉帝怀里时,皇帝分明的僵硬了下,当时还以为他情绪上对自己有了抗拒,现在才知道只是因为压着了这些伤口。 “那个贱婢!!!”悦妃本就恨极了云风篁,此刻若非还有一线清明在,即刻冲到惜杏轩将后者碎尸万段的心都有了! 作为过来人,床笫之间偶尔激烈些的情况也不是没见过,可淳嘉帝现在的伤势,绝对不是“忘情之际”能够解释的了,十成十是云风篁故意的! 至少也是云风篁根本没把皇帝的身体放在心上,由着自己畅快……这贱婢她怎么就敢?! 须知道就是皇后也不曾这样对待过淳嘉帝! ……悦妃歇斯底里的时候云风篁睡的正香,这晚侍寝对于她跟淳嘉帝来说都不是什么太好的体验,男女体力的差距让她在事后立马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天亮才在念萱的低声呼唤下醒来。 这时候淳嘉帝已经躺回了她身畔,年轻的帝王仿佛还在沉睡,只是眉头微皱,也不知道是心情不好呢还是……云风篁眯着眼打量他片刻,假装迷糊起身,再一次从他身上爬过去。 然后皇帝就醒了。 是下意识的嘶着痛醒的。 “陛下,妾身睡迷糊了,不是故意的!”云风篁心头暗爽,面上却惴惴的拜倒在踏脚上,不安的请罪,“陛下您怎么样?要不要请太医?” 淳嘉帝深呼吸,面无表情道“不必了,朕无碍,你自去延福宫请安便是。” 他又不是傻子,哪里猜不到这承闺是无意还是存心? 只是一些皮肉伤,叫了太医来也就是那么回事,传了出去,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风波来……到时候指不定又要给悦妃那边带去压力,这会儿少不得忍了。 这小云氏真是太会折腾了! 皇帝暗自咬牙,心说也不知道云风篁的亲生父母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好歹是个大家族,怎么会教出这样的女儿来? 云风篁顺利脱身,可不管皇帝怎么想的,梳妆打扮,施施然到彤霞宫找挡箭牌,啊不,是找淑妃请安。 “娘娘救命!”一进门,她就先声夺人,扑到淑妃跟前梨花带雨,“陛下昨儿个又歇妾身那儿了,妾身又不敢请陛下去别处,现在可要怎么办啊?昭媛娘娘一定会打死妾身的!” 淑妃一脸的没好气“你现在知道害怕了?昨天死顶着的时候不是很厉害吗?” “妾身知道错了,求娘娘指点迷津!”云风篁举袖遮面,一个劲的嘤嘤嘤,“娘娘您可不能不管妾身啊嘤嘤嘤……” 淑妃被她哭的头疼,捏着眉心道“你且起来说话!” 云风篁就不,还膝行上前,扯着淑妃裙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话里话外她是淑妃的人,如果一而再的被昭媛找茬欺负,丢的也是淑妃的脸,淑妃不能不管她。 ……也是淑妃不太清楚凝碧殿上发生过的事情,所以任凭她扯着裙摆,还沉下脸“你这什么意思?是在威胁本宫么?” “妾身哪里有这么大的胆子?”云风篁边哭边说,“只是蝼蚁尚且偷生,若妾身魅惑陛下,主动争宠,昭媛娘娘不忿,教训妾身,妾身也认了!可妾身什么都没做呢昭媛娘娘要收拾妾身,妾身哪里能不委屈?妾身一介小小承闺,在这宫里无依无靠,除了祈求娘娘您的怜惜,还能指望什么?再说了,妾身纵然不是娘娘您的血脉之亲,可六宫都当妾身是云氏女,妾身若是在昭媛娘娘手里受了委屈,翼国公府又哪里有体面?” 淑妃冷哼道“本宫之前说了你纵然不是云氏女,也算本宫表妹,自然不会不管你!可你若是以为顶着云氏女的身份就能够为难本宫,那是做梦!” 云风篁睁大眼睛,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吃惊道“哪有的事情?!妾身怎么敢为难娘娘您?妾身……妾身这是在求您啊……” 她这一脸的真挚,再加上满面泪痕、眉宇之间那种掩不住的仓皇无助,让淑妃沉吟了下,语气就缓和了些“昨儿个听说陛下留宿惜杏轩,本宫就在想着怎么给你说话了,你且去收拾下,这个样子等会儿到了延福宫像什么话!” 淑妃当然知道这便宜妹妹不似被亲娘故意养的天真的亲妹妹那样单纯,但云风篁到底才十五岁,突兀进宫,又处在一个非常尴尬非常危险的位置上,心中岂能没有惧怕? 这种情况下言行失措也是人之常情……要是这样都还冷静自若,那才要叫人深思呢。 所以敲打了几句之后也就开始给甜枣,让人领云风篁去后殿重新梳洗,免得等会到了皇后太后跟前失仪。 只是云风篁之前哭的太狠,即使扑了许多粉,眼眶仍旧红红的。 淑妃端详了会儿就叹息,说她还是年纪小不懂事“你这样子等会儿皇后她们看到了必然要问……本宫还想着等会儿率先说点其他事情引开昭媛的注意力呢。这下子也不知道能成不能成?” 云风篁闻言似乎又要掉下眼泪来,淑妃赶紧让她收着点情绪,“再哭,本宫可就不带你去延福宫了!” 这时候云卿缦走了进来,却不是一个人进来的,落后半步跟了个草绿衫子的宫嫔,细眉细眼的,姿容只是中等,身段倒是曼妙,入殿后就赶紧给淑妃行礼。 淑妃先对云卿缦说“怎么今天来晚了点?” 这才看了眼绿衫宫嫔,咦道,“池御婉?何事?” 云淑妃在宫里的口碑还是不错的,是公认对宫里人最和蔼的主位之一,不过这种和蔼也是纯靠同行衬托出来的,反正没和蔼到让宫里人对她失了敬畏的程度除非有事,未得召见,没人敢擅自踏足内殿。 当然云卿缦毕竟是亲妹妹,云风篁呢好歹也是便宜妹妹,不在此列。 这会这池御婉贸然跟着云卿缦进来,淑妃自然诧异。 “姐姐,这位池姐姐说,荇风馆的寇奉衣昨晚发了热,都说胡话了。”那池御婉还没开口,云卿缦率先道,“荇风馆的宫人因为近身伺候的缘故不敢过来禀告,恐怕带了病气,所以今早隔着门拖隔壁的池姐姐给您带个话。我刚好碰上,就顺道带她进来啦。” 淑妃目光闪了闪,方道“原来如此……寇氏怎么就病了?昨儿个不是还好端端的?” “妾身也不知道。”池氏低头说,“荇风馆的人到门口说明时妾身还没起来,守门的宫女年纪小,也说不很清楚。妾身怕过来迟了,耽误了去延福宫,无暇再去荇风馆询问,还请娘娘饶恕。” 奉衣只是从七品,淳嘉帝的后宫低阶宫嫔出身就没有好的,在帝宠不足恃的情况下自是微不足道,淑妃因此不是很在意,这会问了一句也就不放在心上,对左右说“打发人去请个女医来瞧瞧。” 宫禁之中等级森严,五品以下宫嫔错非恩典,生病了也没资格劳动太医,都是请女医诊断的。 而女医其实就是太医院跑腿宫女出身,耳濡目染跟着太医们学过几手……就算里头有天资聪慧的,论到医术肯定也没法跟人家正儿八经学出来的医者比。 但低阶妃嫔本来就不值钱,规矩如此,池氏也不敢多说什么,还要恭敬屈膝,代寇奉衣谢过淑妃。 旁边云风篁看着,觉得自己这个承闺的位份太不可靠了,还是得找机会尽快往上爬才是。 被池氏禀告的事情一打岔,再加上她刻意站在灯火不那么明亮的地方,云卿缦也就没发现她哭过的痕迹,如此随意说了些话,这中间云卿缦几次欲言欲止,看神情是想问淳嘉帝为什么昨晚又歇在惜杏轩,但因为淑妃等人在场,到底没说出来。 最终彤霞宫一行人掐着时间到了中宫所在,才进去,许多人的目光就集中到了云风篁身上,各种意味深长。 不过纪皇后倒没说什么,甚至发现了云风篁微微红肿的眼眶也没有要问的意思,只跟淑妃说着话“昨儿个底下送了些料子来,颜色都是极鲜艳的,我想着正合新人用,等会儿你代本宫给她们分一分罢。” 这话说的众人都是一怔,淑妃也很吃惊,给一群新晋妃嫔分东西只是小事,可这是皇后的权力,纪皇后自从正位中宫以来,一直牢牢的握着凤印,从来没给过贵妃、淑妃任何机会,这次居然主动放权,哪怕只是一件小事,但透露出来的意思,实在不能不叫人多想! 淑妃心念电转,道“妾身也没做过这个,怕做不好,要不让娘娘身边的人……” “你何必妄自菲薄?”皇后打断她话,道,“大家都是大家子里出来的,这点儿事情还能被难倒吗?本宫最近有些乏了,想偷个懒,怎么你连这点忙都不肯帮?” “这……”淑妃很是狐疑,因为实在想不出来纪皇后为什么要给自己这样的机会? 难不成是陷阱? 她于是试探道,“那等会儿贵妃姐姐来了,妾身跟她商量出个章程来,再请皇后姐姐您掌眼?” 纪皇后嘴角微翘,朝凤座后靠了靠,懒洋洋说“你这小心翼翼的性子呀……不过贵妃可未必有空陪你忙。” 这话听着怎么觉得别有意味呢? 淑妃暗自警惕,正待开口,就听皇后闲闲说“方才贵妃遣人过来告假,说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本宫已经免了她接下来两个月的请安,你要找贵妃商量,等会儿自去烟兰宫罢。” 崇昌殿上一时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