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这个骊邑县县丞是个蠢货!” “蠢货,这个马大也是个蠢货!” “怎么会让这等蠢货成为主治官员!” “整个骊邑县上上下的官员,全都是朽木,他们的脑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 马台里。 张良怒气冲冲的拍着桌子。 而就在旁边。 同为宣传司宣传员的林天和冯小天眉头紧皱,不明白张良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子房兄稍安勿躁。” 林天忍不住的劝道。 同为宣传员在马台里一个多月。 他们之间虽然初识,却也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是啊,子房兄,我们只是宣传员,纵然对政务之事有何意见,也无可奈何!” 冯小天也是忍不住的劝道。 张良心中愤愤不满的怒道:“二位仁兄,非良在此发牢骚,实在是,良对整个骊邑县的官员,太失望了。” 林天和冯小天不解的瞅着张良。 有马台里先例在,他们不觉得骊邑县在此次专项财政的处理上有什么问题。 “不知子房兄有何高见?”不过,这些天相交下来,他们对张良的才华还是很认可的。 张良闷气不已的怒道:“此次朝廷对整个内史郡划拨总计六千万钱,而且这是只是一个月的投入,之后,朝廷还会投入更多的钱财。” “而且,朝廷政令已经说的非常明白了,专项财政,不流向勋贵,不流向单门独户。” “而郡守所划分虽然有失偏颇,但是,这符合现如今关中之地整体发展战略。” “也就是说,以郡守之意,要将关中打造为天下之中心!” “此天下中心,在此前,始皇陛下集天下勋贵,令关中成为天下财富中心。” “国学府和纸张,关中之地便是天下学士中心。” “而现在,关中将成为天下经济中心,天下货物都将汇聚向关中。” “然而,想要成为天下中心,便不仅要有大量的货物涌入关中,还要有大量的货物离开关中。” “如此,才能令关中货物交易不绝,吸引天下商旅前来咸阳。” 说着,张良怒气冲冲的道:“所有的政令都没有错,可是这些蠢货,就真的是蠢货,肩膀上面扛了个脑袋,不知道思考。” “朝廷发钱了!” “是啊,朝廷发钱了!” “难道他们的目光,就只看脚底下吗?” 面对张良火气不见半分消减的样子。 林天和冯小天不由的凝重了下来。 “你是说,骊邑县县丞方怀对那八十万钱处理有极其严重的问题?”冯小天眉头紧皱的道。 张良怒气冲冲的道:“何止是有问题,如果骊邑在这样的人手上,我看不到半点希望。” “如果马台里在马大这样的人手中,我看不到马台里有任何富贵的可能,即便是现在的马台里,人人富贵,甚至人人勤劳!” “何解?”冯小天问道:“今年春耕,马台里千余人人人勤劳耕作,在很早便完成了春耕,甚至还将耕牛租出去赚了不少钱,帮助隔壁里耕作也赚了不少钱。” 张良烦躁的坐了下来,怒道:“难道冯兄认为,靠种田能够发家致富吗?” “难道冯兄认为,朝廷会提高粮食价格,百姓可以依靠卖粮食来长久的赚取财富吗?” “不可能,天下有那么多吃不到饭的人,天下有那么多穷苦买不起粮的人,若是粮食涨价,这些人,将再无活路。” “粮食不涨价,百姓依靠种田,维持温饱便是顶天之事。” “而既然粮食卖不到好价钱,如何维持自己的财富并增加自己的财富。” “只有一个办法,将粮食变为第二产业,通过第二产业发家致富。” 冯小天不解道:“现在的问题是,骊邑县乃是穷苦之乡,百姓尚无温饱,在秋收之前,骊邑县将面临无粮之境况。” “尤其是,骊邑县因为有骊邑的存在,人口近乎是关中人数最多的县。” “从这一点考虑,方县丞决定购置粮食,并没有什么问题。” “更直白一点,百姓只有吃饱了,才能思考发家致富,这有先后顺序之别!” 张良态度也是逐渐的缓和了下来,也是知道自己有点失态了,微微平静之后,长长的叹道:“哎!” “这是专项财政啊,目的是非常的清楚明了。” “既然内史郡即将成为天下经济中心,这就是整个内史郡所有乡里百姓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商旅们不远千里的拉着无数的货物来到咸阳,难道要让这些商旅们空着手回去吗?” “不,不可能,也不会。” “所以,内史郡就一定要有无数的作坊生产商品,以此让这些商旅不至于空手而归。” “而这,才是专项财政真正的用处。” “兴建无数的作坊。” “朝廷直接拨款,这意味着,根本不需要乡里来承担这笔钱财的损失,只要交易清晰,即便是作坊赔钱,也不需要乡里来承担这笔损失啊!” “而这,就是地缘为政,各县乃至各乡里按照地缘,来确定可以赚钱的途径。” “有山林便伐木卖木头,有渔业便捕鱼卖鱼,有冶炼便打造各种商品售卖,乃至于还可以发展第三产业,第四产业。” “这,才是专项财政的真正用途!” 张良沉声道:“而且,这是骊邑县唯一的致富途径。” “朝廷废除徭役制度,今后朝廷想要再动工,便需要钱币的支撑。” “整个骊邑县内,所有的乡能够拿出八十万钱的,有几个?” “如此巨额的一笔钱币,正是着力寻求骊邑第二产业,第三产业的时候。” “这笔钱,干什么都可能,但唯独不能通过购买粮食,规避朝廷政令,将这些粮食储藏在粮仓和分发给各乡里。” “一旦如此!” “这些粮食吃完了呢,等到隔壁东乡作坊兴起之后,整个骊邑没有大型的作坊来让骊邑百姓赚取到财富。” “那么,整个骊邑的百姓,都将流向隔壁东乡。” “到时候骊邑百姓将成为东乡发家致富的工具。” “没错,是有雇佣关系存在,但人家只需要付给骊邑百姓工钱,便能创造出数倍乃至数十倍的财富。” “别看现在马台里是整个骊邑县,乃至这附近三县最富贵的乡里。” “可是,难道你们没有发现吗,马台里的财富在急速的消失,尤其是宣传大院的人星火天下,整个骊邑没有钱币的收入,反倒是马台里百姓拥有财富之后开始大手大脚的花费。” “这无异于坐吃山空之举啊!” 听着张良的痛惜之言,林天和冯小天愣愣出神,额头不由的渗出汗珠,感觉后背发凉。 张良此话,令他们犹如醍醐灌顶般幡然醒悟。 道理其实很简单。 只是。 他们局限一隅。 此时被张良说清楚,才惊觉,这其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湖涂,这方怀实在是湖涂!”冯小天惊道。 “不行,这个方怀,简直就是个蠢货,不,我们都是蠢货啊!”林天也跟着愤怒了起来。 “太可怕了。” “这其中着实恐怖。” “若真按照方怀的方式来治理,最迟一年的时间,骊邑将彻底失去发展的机会,沦为他县工具,看起来这没有什么,可一旦形成此等局面,骊邑想要追赶,不要说一年,哪怕是十年,三十年,骊邑也再无追赶的可能。” 张良轻叹道:“可,这有什么办法,行将就木,木已成舟,我等,也只能看着,却无干涉之能力!” 他也很无奈。 不管他有何种见解。 他张良,现在也仅仅是一个里宣传员。 宣传员并无执政之能。 即便是面对马大这种乡里里正,人家不听劝,他也没有改变的可能。 却是此时。 冯小天眸光略有闪烁,若有所思的盯着张良,他,大概明白张良,究竟想要干什么,不过,他,并不介意。 当即道:“或许,此事还有转机。” “别忘了,我们宣传司的权柄。” “宣之礼法,传之政令,指正错误,既然,骊邑县县丞政令非常之不妥,那么,我等为何不去指正一番!” “若是这方怀执拗,那我等便将此事捅到郡司,捅到朝堂之上。” “届时,这方怀所行之政正确与否,自有郡守定夺,自有朝堂公议!” 闻言,张良喜上眉头的道:“如此,良便替骊邑百姓,谢冯兄,林兄大义!” 冯小天道:“就算是不为骊邑百姓考虑,也要为我等自虑,若骊邑不见成效,那我等要在这马台里,熬到什么时候!” “事不宜迟,现在我们便出发,前往骊邑县寻县司,陈述此事!” 张良微微一顿,道:“不妥,我等应先去东山亭,通通气,毕竟,按照直属关系,我们隶属于东山亭下属,若贸然越亭乡陈述,难免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如此,甚好!”林天应声而道。 迅速的。 张良,林天,林天三人,快马加鞭向着东山亭赶去。 要去指正县丞政令不妥! 而他们也丝毫不知,他们的举动,究竟在大秦掀起了怎样的风波。 …… “老东西!” 临时大律府外官署,嬴城冷笑着甩手将一份奏折拍在了桉牍上面。 奏折的内容很简单。 内史郡郡守冯世杰对专项财政的决策方案。 但是。 这样的决策,是有问题的,而且存在着极其严重的问题。 他不相信冯世杰敢做出这样的决策。 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冯去疾那个老东西。 废都,迁都之议他仅仅是在雍城提及了一次,而且废都之策已经被否定了,三公九卿犹如忘记了万世四策。 但是冯去疾这个老东西却记在了心里。 不动声色的布置,让咸阳拥有不可动摇的地位。 这才是冯世杰布政关中的真正目的。 现在的咸阳,其实迁都很容易。 因为咸阳仅仅是作为都城,不想迁都的也仅仅是以咸阳为中心的勋贵阶层,只要想迁,还是可以迁得动的。 但是。 一旦形成以咸阳为中心的文化,经济,重工业中心,到时候想要挪一下,就不是一般的艰难了。 “算了,这也是没有办法之事,废都之事八字都没有影呢,而这样看来,冯世杰的决策,其实是最适合内史郡!” 嬴城沉思片刻,便在奏折上面批了阅。 算是认同了冯世杰对内史郡的决策。 这并非是议事,而是陈述,冯世杰将内史郡关于专项财政的决策呈报给了丞相府,请丞相府审查,而丞相府递给了他。 “嗯?” 但很快,嬴城的目光又被另一件奏折内容给吸引了过去,不由的停顿了下来。 奏折是右丞相呈,是冯去疾亲自书写的奏折。 奏折中的内容,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 宣传司人员多达十万,而且都是博学之人,最差的也能识文断字。 而如今需要大量的官员。 也因此。 冯去疾想要将一部分宣传司的宣传员转换为吏员,补充治理官员。 这不失为一个途径,要比举官令要好很多。 只是,这只是其次。 冯去疾之所以将主意打在宣传司的身上。 是因为近日来,丞相府收到不少宣传司官员的文书,这些自荐信甚至有各地地缘为政的治理之策。 于是冯去疾询问了淳于越,知晓了宣传司内的不少宣传员,有急迫的出仕心思。 但宣传司和大乐司一样,是一个说权重司府算不上,但有着非常重要的战略地位的司府。 左右权衡之后,冯去疾便写了这份奏折。 “张良,呵!” 嬴城微微一愣。 冯去疾附带着将不少自荐文书一起陈了上来。 没想到,第一个就是署名的张良。 整个自荐文书,以忠君报国的拳拳真心而论,再附上治理之策,的确不失为一篇治理良书。 只是。 “不准!” 嬴城左右沉思之后,还是在冯去疾的奏折上批下了两个字,并附上了一行字,“五年同位同职轮守制!” 是的! 在此次变法之中。 官职变化也是重中之重。 大秦以往的官职,或者说遍观史书的官职变化,一个做掌管刑法的,突然摇身一变成治理地方的,治理着治理着又去管军事去了,而管着管着竟然又去管吏治去了。 尤其是一个经商的莫名其妙的变成县丞,一个干狱吏的跑去治理地方了。 而在此次变法之中。 则是明确了九卿之下,各个郡县职位的职责以及升迁。 宣传员,一辈子就是宣传司。 廷尉,一辈子就是廷尉司。 想要转职,必须要严格的审查,甚至说不允许转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