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罢!” “既然小郎君都这般说了,在下自不会勉强。” 气氛也只是尴尬了片刻,李秀宁就一挥手,然后让大汉将麻袋扛进来放在地上。 “小郎君,这是那日说好的十贯铜钱,全部是崭新的通宝,你让人过目一下吧!” “不用不用,李兄的人品,小弟自是信得过,只是…李兄这次可真害苦了小弟啊!” 周楚一摆手。 终究还是没忍住抱怨了一句,若非知道这人他得罪不起,还真想将她扒了,出出心中这口恶气。 见他终于提起这件事,李秀宁不由得莞尔一笑:“在下也是不想小郎君一身才华埋没,这才在公主召见时,说出真相,谁曾想公主殿下竟大为赞赏,这里倒是要恭喜了。” “唉…” 周楚无言以对,只是苦笑摆手。 “怎么,小郎君难道也与其他文人一样,觉得平阳公主乃一介女流,不配让你效命?” “不不不,在下其实也很仰慕公主,只是我周家如今就剩我一根独苗,从军实在太过凶险,恐怕…恐怕要辜负公主殿下的一番好意了。” 见她语气又转冷,周楚赶紧失口否认,还一脸诚惶诚恐,说完小心翼翼的盯着她。 “这倒也是,不过小郎君且放心,你乃文人,自不用上阵去杀敌,凶险一说也就不存在了!” 周楚见她揪着不放,只得无奈的朝着周贵等人挥手,让他们退下。 “你们也下去。” 她倒想看看这小郎君还有何说词,敢拒绝公主的好意? “李兄,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在下一介小人物,只想在此安稳度日,实在担当不起公主殿下的大任…” “公主金口玉言,又岂是你我能左右的?” 见他脸色苍白,面露憔悴,想来这几日定是吓得不轻,心里不免生出一抹不忍,可事已至此,已是无法挽回,只得又宽慰一句。 “好了,小郎君不用多想,好生养病,病好后就去军中报到,只要从了军,我保证,今后无人敢伤你性命,亦伤不到你性命。” “咳咳…” 周楚只得拼命咳嗽来搪塞,既不说我病好后就去,也不敢说不去的话。 不过对于她说的这话,他还是相信的,可奈何那平阳公主保得了他一时,保不住一世,别说一世,哪怕两年,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投奔过去,可惜现在离明年二月只有四五个月,实在是太短了。 “小郎君难道就不想给死去的亲人族人报仇血恨?” 李秀宁见他这副模样,也是恨不得给他来上两拳,可欺负一个卧病在床的小郎君,一旦传将出去,一世英名必将尽毁,所以也只得继续循循善诱。 碰… “此等血海深仇,如若不报,还有何面目存活于世? 终有一日我周楚定要突厥人血债血偿!” 周楚一拳锤在床沿上,五官狰狞,声音都有些嘶哑的吼道。 这幅模样虽说不完全是真,但亦有七分真,既然占据了这具身体,他自然也继承了这笔账,何况他打心底里也厌恶胡人。 “小郎君竟然有心报仇血恨,放眼天下,除了加入我唐军,还有更好的选择吗?” 李秀宁见他总算还有几分血性,不由得露出一丝赞赏道。 “咳咳,这个…” “话虽如此,但凭我自己也是可以杀突厥人的,未必就非要从军。”周楚又咳嗽了一下。 “呵呵,想来小郎君应该比在下更清楚突厥人的凶狠与强大吧,莫说你周家如今就剩这几个武士,即便鼎盛时期,又能杀几个突厥人?” 李秀宁见他竟说这种天真之语,也不好出言讥讽,只得呵呵笑道。 谁曾想周楚却是不以为然,一摆手:“李兄此言差矣,突厥确实强大,但却也有着致命的弱点,待我周家恢复些元气,在下虽说不能全灭突厥,却也能杀他们个尸山血海,报仇足矣!” “格格…那不知小郎君以为突厥弱点何在?又打算如何杀他个尸山血海?” 这次李秀宁终于是没忍住笑出了声,那笑声中的嘲讽之意,任谁都听得出。 她还从未见过如此狂徒,竟能说出凭一己之力,杀灭整个突厥,真不知他是无知者无畏,还是被仇恨冲昏了头。 周楚却没在意,解释道:“突厥骑兵虽强大,但那只在战时,平时却散居在各处,如一盘散沙,想要聚集,非十天半月不可。” 李秀宁见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收敛了一些神情,意识他继续说下去。 “其实突厥的弱点并非是人,而是牛羊帐篷,取暖的粪便,煮食的器皿等等,这些东西又都无法快速转移,突厥各部落又无城墙,我无需与他们骑兵追逐厮杀,只需少量兵马快速奔袭这些部落驻地,就能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 “哦?” 听到这里,眼睛猛的一亮,哪里还敢再嘲笑他狂妄? 周楚却越说越起劲,这次变成了阴笑:“哼哼,突厥骑兵若战,我就以强弓劲弩射之,不战更好,我就以牙还牙,将所有能烧的烧光,能杀的杀光,没了牛羊帐篷,孕妇幼童,他们自己就会无法生存下去,就会冻死饿死! 而我今月奔袭这个部落,下月奔袭那个部落,他们若扎堆自保,牛羊马匹又无草料可食。 分散放牧,又防不胜防,哪怕我只有三两百人,积少成多下,李兄还觉得我自己无法报仇吗?” 他可不是在吹牛瞎扯。 而是游牧民族弱点确实太明显,太致命,生存能力极差。 比起他们汉人,只要人在,要不了几年就能恢复,突厥人一旦没了帐篷牛羊,必死无疑。 何况这时代的汉人,可不比宋明时期。 尤其是这边陲之地,人人马术精湛,凶悍无比,加上阴山以南,又不比阴山以北,地形十分复杂。 只要他周家有一两百骑,上百副强弩,他就敢带着干粮奔袭那些小部落。 也无需刻意寻找,一路杀过去总会找到部落,打的赢的就往死里打,打不赢的就开溜,晚上来偷袭,也不抢东西,只搞破坏杀人,杀牲畜。 其实在周楚看来,想要灭突厥人很简单,根本无需大军劳师动众去征讨,仅凭他们马邑郡的地主豪强就足矣! 当然,前提是大家得联合起来,别将心思精力花在内斗上。 因为秋季突厥人可以南下打草谷,其他季节他们同样可以反杀回去报复,照上诉策略,不出五年,突厥人就得被活活耗死灰飞烟灭。 可惜,事实是,各家整日不是你算计我,就是我算计你,突厥人来了就给点粮食打发,然后继续斗,男人被杀了,女人被抢了,也从未想过杀回草原去报复。 这无疑让草原上的胡人变得更加肆无忌惮。 望着靠坐在床头的周楚,李秀宁久久无语,心中却是惊涛骇浪。 以往所有汉人将领,带兵去攻打草原上游牧部落,面临最大的困境就是寻不到对方骑兵主力决战。 以至于被对方游骑不断冼扰,直至粮草不济,被迫退兵,往往在退兵之时,对方骑兵主力又会全力杀出,真真让人头痛无比。 而征讨目标,无不是斩杀胡骑多少,斩获马匹牛羊多少。 可周楚刚才的那番话,却颠覆了所有人的常识,包括她自己,不将目标放在人身上,反而放在那些牲口帐篷,孕妇幼童身上。 虽然看似有些荒诞,但细细一想,却又极为合理,未必不可行,所需代价也极小,只需千余精骑,也不易察觉,根本无需大军劳师动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