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尔布骑马冲进了自家的营地,不顾礼仪直接冲进了汗帐,阿布鼐神色苍白,诧异问道:“你......你怎么退下来了,和林格尔打下来了?” “大汗,汉人的援军来了,沿着铁路开进而来。”诺尔布满脸惊骇,急切的说道。 阿布鼐脸色微变,一拳砸在了床板上,骂道:“混账,怎么来的这般快!” 这个时候阿布鼐已经后悔当初没有听诺颜的话,很早以前,诺颜就提醒过他铁路的运送兵力的强大,他却没有听进心里去,只是炸了和林格尔南面的一座铁路桥梁便是全力围攻了,如今看来,确实低估了。 阿布鼐强行压下心中的懊悔,低头认真的思索着,过了好一会,他抬起头道:“诺尔布,你不用担心,汉人铁路虽然迅速,但是兵力不丰,想来也没有多少人,我们应该可以抵抗,这个时候,僧格与鄂齐尔图应该在围攻五原城和甘肃镇城,打下五原,我们就能获得精良的火铳和新式的火炮,打下甘肃镇城,就能切断河西走廊,卫拉特人便有胆量全力支持我们。所以,我们即便打不过,也要拖下去,为他们争取时间!” “那要不要把这里的情况告诉卫拉特的盟友?”诺尔布问道。 阿布鼐丝毫没有犹豫,果断的摇头,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与卫拉特人虽然联盟起兵,但是从根本上讲,目的是完全不同的,自己是被逼上了绝路,若不抓住这个机会,便是一无所有,整个蒙古民族和土地都被明国彻底吞并,但是卫拉特人不同,他们不在乎被吞并,只是想要相对独立和特殊的地位,固始汗和准格尔汗之所以愿意跟着自己起兵,便是觉得有机可趁,若是顺利,便可进取为王,不顺利也可以固守领地,若是让其知道了云中的战况,认识到明国已经反应过来,卫拉特人肯定会选择撤退的。 “不要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相反,要告诉他们,我们已经打下了和林格尔,前锋已经进入边墙之内,随时要进讨京城。”阿布鼐当机立断的说道。 诺尔布满脸大惊,他已经明白过来了,阿布鼐不是在为卫拉特人争取时间,而是在为他自己争取时间,如今形势已经完全恶化,阿布鼐已经没有进取之心,只想着在漠南抢一把,然后退往漠北,继而退往俄罗斯或者其他与明国敌对的国家去。 待诺尔布走了出去,阿布鼐喊了两声,召集来了麾下的所有军官和台吉,他环视一周,说道:“尔等与本汗一脉同体,俱是成吉思汗的后裔,此战若是败了,便是死无葬身之地,尔等可明白?” 一个辫发男子跪在地上,说道:“卑职岂会不清楚,卑职等愿意以死效力!” 阿布鼐哈哈一笑,摆摆手,说:“本汗不需要你们效死,尔等传本汗将领,返回尔等本部,招募勇士,告诉他们,草原是勇士的猎场,自今日起,不论手段,但凡所得财货、女子,俱归其所有,另,杀汉贼一人,赏银十两,杀汉官一人,赏银百两,去吧!” 此令一下,一众将官都是面露暴虐神色,一群人相互看看,连忙去了,不多时,营中响起一片欢呼之声,接着马蹄哒哒,分散四方。 透过汗帐的帘门,阿布鼐看着挥舞着马刀高举火铳的士兵远去,他仿佛看到漠南汉人聚居的农庄、工坊和城镇已经血流满地,遍地尸骸,阿布鼐拳头攥的嘎嘎作响,血红的双眸之中全是愤恨与怒火,冰寒的声音从他牙缝之中钻出来:“本汗得不到的,你们也休想得到,得不到,就要毁了它!” 一日之后。 孙东符带领的前锋越过了被炸毁的桥梁,正式加入到了战场之中,而蒙古叛军也解除了对和林格林的包围,正式列阵南下,与近卫军的前锋对峙。 站在高坡之上的孙东符拿着望远镜盯着远处的蒙古大军,围攻的这段时日虽然伤亡不小,但是来自扎萨克图部的援军和各扎萨克征召的兵马已经汇聚在了一起,凑成了八万大军,声势甚为浩大。 与之相对的,近卫军加上京畿卫戍部队这两万人俱有些寒酸了,孙东符把大军布置在隆起的高坡之上,高坡与草地之间有一条废弃的河道,因为河水冲刷形成的断崖足有两丈余高,砂岩质地的高坡和松软的草地就被这个横着割裂开来。 这是孙东符精心选择的营寨,拥有广阔的视野,高坡之上密林可以安置仅有的千余骑兵,而树林之后的平台则是两个炮营的天然阵地。 “世子爷,宫帐军的使者来了,说是前锋六千人已经运动到了九龙沟一带,随时可以投入战斗。”一个将领上前汇报到,这个年纪比孙东符稍长的将领本是不死军的军官,如今被孙东符拉来赞画军机的,名叫方正心,是澳洲总督方正化的幼弟,二人自水师蒙学的时候便认识了,还结拜了兄弟,是孙东符的左膀右臂。 孙东符坐在了座位上,看了一眼一旁神色局促的宫帐军的使者,笑问道:“怎么,你们不准备坐山观虎斗了?” 使者一下跪在了地上,说:“世子容禀,实在是漠南新乱,彻辰夫人和乌日娜别吉都不在,我等着实没了主心骨,才想着按兵不动,等待秦王命令的,如今我等已经幡然醒悟,请世子爷给我等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 “幡然醒悟?”孙东符神色一冷,问道。 那使者自然不敢隐瞒,连忙说:“是.......是额吉尔老大人出面,斥责了几位将军.......。” 孙东符冷哼一声,这件事他自然知道的,额吉尔从军中退了以后,叙功被授予了侯爵的爵位,封城就在宣德城,阿布鼐造反之后,曾派遣使者上门,要求其附逆,额吉尔亲手斩杀使者,表明对朝廷忠心,在听闻彻辰夫人的宫帐军按兵不动,且有人带兵投靠了阿布鼐之后,单枪匹马前往了宫帐军驻地,这才有了宫帐军这次出兵。 “好了,以往的事情我既往不咎,告诉你们将军,让他们继续向西运动,一旦叛军溃散,即刻追击。”孙东符说道。 使者千恩万谢的去了,而孙东符麾下的几个将军都是跃跃欲试,他们好不容易从诸多同僚之中抢得这次参战的机会,自然要立下大功的,此时正一个个摩拳擦掌,见孙东符一直不下命令,方正心只得说道:“世子爷,如今近卫军兵马已经到位,请世子爷指示方略。” 孙东符看了看战场说道:“命令两个炮营和林中的骑兵隐蔽,不得暴露目标,没有我的命令也不得开火出击,在我军各步营之中,京畿卫戍部队最为精悍,装备最好,便将两个营布设在西侧的谷场和高粱地里,护住我军左翼吧,其余营伍在环列高坡,修筑工事,拒敌固守。” “这......。”一群将领相互看看,皆是有些无法理解。 从战术上讲,孙东符的布置极为合理,毕竟在高坡以东不是沼泽地就是灌木丛,蒙古叛军都是骑兵,除非绕行二十里,否则绝难对大军右翼构成威胁,而左翼则是农庄和田地,卫戍部队装备精良,战力远超麾下这些二线部队,自然应该顶在那里。 众将不理解的是,大军为何固守待援,虽说仅有对方的四分之一兵力,但是没有认为这场仗会输。 方正心轻咳一声,让所有人安静下来,他是非常理解这些年轻将领们心情的,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出自陆军讲武堂或者海军学堂的将领,多是秦王嫡系的后代,等到他们上战场的时候,大仗和血战基本上打完了,即便是在如今的印度和中南半岛,大明的军队也在利用技术优势横扫那些土著,除了镇暴和清剿,他们几乎没有打过像样的战役,好不容易有仗可以打,又是在万众瞩目,世子麾下,如何能不激动呢,最好就是主动出击,一战而定乾坤,既能立功受赏,又能青史留名。 孙东符久在军旅,又何尝不了解呢,他环视众人,问:“依着你们,该怎么打?” 既然能从军校毕业,将军们指挥能力都是在水平以上的,一个个纷纷减让起来,有的像正面击破,有的想率骑兵侧击敌人的,一个声音都比一个大,建议虽然不同,但是方式确实殊途同归,那就是直接进攻,压倒敌人。 孙东符静静的听着,面无表情,他虽然年轻,却也养成了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的本事,将军们也是不傻,见孙东符丝毫不意动,渐渐的也就闭上了嘴巴。 “你们说的都挺好,我丝毫不怀疑任何一个办法都可以击溃敌人,但是然后呢?”孙东符淡淡的问道。 “是靠我们仅有的一千骑兵去追杀八万骑兵,还是让步兵弟兄的两条腿去追,亦或者指望宫帐军那群三心二意的混账?”孙东符的声音提高了起来。 见众人低下头,孙东符指了指正在修筑工事的士兵说道:“看看你们手下的士兵,他们有栓动式的火铳和充足的定装金属弹药,炮营全都是能把开花弹打出十五里的后装线膛火炮,他们可以轻易的面对面击溃那些叛军,但是然后呢,这些叛军会四散而逃,骚扰掳掠周围的乡镇和农庄,而缺乏骑兵的我们却毫无办法,几万乱军,等完全控制住的时候,漠南会成什么样子,二十多年才建立起来的塞外明珠,就这么毁于战乱吗?这种胜利,我要它做什么,是震慑异族宵小,还是向朝廷夸耀武功?” “好了,都去各营布置吧,也先将军已经率领万余骑兵五日前便从张家口出发了,而额吉尔老将军也已经在漠南各扎萨克动员义勇和后备,三五日也就到了,那个时候再行进攻。”方正心站出来打圆场,摆摆手,示意所有将军都退下。 孙东符抬起手,示意所有人停下,说道:“传我的命令,炮营不准开火,先让步营顶上,别几轮炮击把叛军打的四散而逃了,那群井底之蛙可没有见识过新式火器。” 众将纷纷点头称是,这才散去。 五日之后,孙东符在侍从官的协助下穿上了盔甲,昨天晚上,来自也先和额吉尔的消息已经到达,二人一共聚拢了近三万人,还有沿着铁路开来的近两万主力也已经到达了战场,孙东符知道,漠南的局面就要在今日定论了。 孙东符骑上战马,到了最高处,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暗,登高眺望,叛军已经列阵完毕,骑兵在两翼,中间是大队的步兵,显然已经做好了进攻的准备,叛军营中旗帜如林,沿着阵前摆开,七万多人,连绵不绝,若在二十年前,成吉思汗的后裔若有这般军力,既不会受东虏欺辱也不会被汉人羁縻了,可是二十年前的蒙古人就是一盘散沙。 “火箭营就位了吗?”孙东符问道。 方正心道:“昨日便从火车上卸下,已经进入修筑好的阵地,随时可以参战。” 孙东符微微点头,看了一眼密布着云层的天空,感受了一下潮湿的空气,喃喃说道:“可不要下暴雨,当年在老哈河,若不是突然下了暴雪,东虏也不会再续命几年呀。” 这时,炮营的将军跑了过来,他指着阵前约么三里处的一个长满青草的小坡说道:“世子爷您看那里!” 孙东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那里是阵前最高的地方,也接近战场的中心,事业很好,除了自己所在的高坡之后,都在其视野覆盖之内,有百余骑立马其上,周围一队队的军队向前经过的时候,都会高举武器,敲打盾牌,对着上面大声欢呼,在望远镜的视野里,一个年轻人正高举金色弯刀,对下面的士兵予以回应。 “定然是叛贼贼首阿布鼐!”炮营将军说道。 孙东符自然比他更认得阿布鼐,毕竟阿布鼐也算他儿时的玩伴,比他大了不过四岁罢了,但是与以往喜好华服彩衣的阿布鼐不同,眼前这个家伙不仅剃了头顶的头发,两侧编了辫子,还穿上了蒙古人的传统服饰,着实有些认不清楚了。 “世子爷,卑职的火炮可以轻而易举的打到那里,只消一轮齐射,管保让贼首身死道消!”将军难抑心中兴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