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失踪,国不可一日无君。有嫡立嫡,无嫡立长,理所当然。”某三品官慷慨激昂的一番陈词,令众人频频点头。 某五品官则大摇其头,叹息道:“国赖长君,皇子们尚年幼,不如立皇太弟?” 众人奇怪的看着他,心里都在想,此君乃是大儒,竟然说出此等大逆不道之言,莫非是喝多了不成? 缇骑司的厉害,大家都是知道的,众人纷纷找借口,四散而逃。 然而,都过去了五天,那位大儒依然平安无事,这就不免让野心家们,起了别样的心思。 王大虎至今还是单身,一直未曾娶妻,他平日里都在黄景胜的家里用晚膳,今日也不例外。 席间,黄景胜问王大虎:“你觉得三弟平安否?” 王大虎摇了摇头,说:“实在是猜不出来。” 黄景胜长叹一声,说:“没有三弟,哪有你我兄弟今日之富贵?” “唉,一朝天子一朝臣呐。”王大虎饮下杯中酒,说出了两人心中共同的担忧。 李中易虽然心狠手辣,却是个十分重感情之人,尤其是当年寒微之时,帮过李中易的人,如今个个都混得很滋润。 但是,皇帝毕竟失踪了,内阁也已经奏请太后垂帘。薛太后和皇子们,对黄景胜和王大虎,就没有这么深的感情了,顶多不过是面子情罢了。 “我都这把年纪了,也不瞒你说,在三弟没有确切消息之前,我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也不能让太后娘娘推出监国的皇子。不然的话,就是唐玄宗和唐肃宗的父子惨剧。”黄景胜等于是正式表明了态度。 王大虎重重的点头,深以为然的说:“现在就推出监国,将置三弟于何地?” 两个人心里都明白,现在监国,将来若是被立为皇太子,也就罢了。 若是,现在出头监国的皇子,不合李中易的心意,那就麻烦大了。 父子相残,从来都是人伦悲剧,黄景胜无论如何,都不想李中易陷入到父子相疑的境地。 “我琢磨着,刘金山毕竟是三弟信重之臣,那日硬逼着太后把两个皇弟都送走了,可谓是胆大包天呐。”黄景胜夹了一筷子炙羊肉,一边细细的咀嚼,一边和王大虎说心事。 王大虎只管饮酒,很少夹菜,他连饮了三杯之后,抬手抹去嘴唇上的酒渍,笑着说:“路遥方知马力,且冷眼旁观吧。” 全国的政务大权,确实捏在内阁的手上。但是,李中易刚打进开封的时候,就在暗中组成了一个五人的铁杆小圈子。 这五个人,有缇骑司提督左子光,三司使黄景胜,都察院左都御史王大虎,九门提督李云潇以及警政寺卿李延清。 这五个人,管兵马的,管钱袋的,管纠弹百官的,管治安的,管情报的,一应俱全。 只要李中易没在京城之中,真正机要的国家大事,就必须这五个人共同作出决策,缺一不可。 黄景胜和王大虎,不是亲兄弟,却胜于亲兄弟,向来是穿一条裤子都嫌肥的亲密无间。 不管李中易在不在京城,他们一直都是如此,并无任何的不同。 他们这种共过大患难的过命交情,又是光明正大的结拜兄弟,连皇帝都乐观其成,旁人安敢多饶舌? “最近,京城里的气氛,不怎么太平呀。我手底下的御史,都听说了,国赖长君,立皇太弟才是顺天应命。”王大虎边又饮尽一杯酒,慢条斯理的说出了他掌握的情况。 黄景胜冷笑道:“皇太弟?两个皇弟都被赶出了京城,去了外地就藩,他们这是翻天吧?” “可不是嘛,他们嘴里的皇太弟,肯定不是李中远,而是灵州开国子李中昊。毕竟,从礼法上说,那也是太上皇的亲儿子嘛。”王大虎一语道破了有些人的小心思。 从礼法上来说,皇帝的六个亲儿子自然都是皇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其次是李中远,再次就轮到李中昊了。 轮到李中昊的时候,情况就比较特殊了。除非,皇帝的亲儿子们和李中远都死光了,李中昊才有希望染指皇位。 但是,有人偏偏就在这个节骨眼上,隐晦的提出了,让李中昊当皇太弟,简直就是居心叵测呐。 “三弟的种种改革举措,动了读书人的根本利益,文臣之中,有不少人恨他。”黄景胜又不是呆瓜,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那些人的动机。 王大虎冷冷的一笑,说:“大哥,这些人的用心,极其险恶。李中昊肯定是不成的,但是,为何还要流传出这种说法呢?真正的目的,恐怕是想让三弟手足相残吧?” 黄景胜不由楞住了。他平日管着钱袋子,事务异常繁琐,忙得脚不点地,他远没王大虎那么多的空闲时间去琢磨人。 “大哥,道理是明摆着的,李中昊曾经谋反过,如果不是三弟看在手足的情分上,太上皇又还活着,早就剁了他的脑袋。所以,李中昊是绝对没有机会的。”王大虎拈起酒杯,深入分析说,“读书人故意推出皇太弟来,李中昊又早早的出了局,就只剩下三弟的亲弟弟李中远了。” 黄景胜这才恍然大悟,惊叫出声:“那岂不是想要三弟手足相残,叔侄相残?” “嗯,这些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干正经事不行,却是满肚子的坏水。”王大虎不客气的点明了传言的阴险用心。 “我倒要看看,谁敢公开站出来提出这种事儿?”黄景胜咬牙切齿的说,“乱臣贼子,必诛其三族,让其妻女为姬。” 王大虎微微一笑,说:“大哥,不急的。他们是人是鬼,咱们有的是时间慢慢的看,仔细的想。等彻底看清楚了他们的真面目,嘿嘿,就轮到咱们动手了。” “三弟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不管是为了我们自己,还是三弟,都要帮他守扎实了。”黄景胜一想李中易在的时候,对他的种种好处,就情不自禁的掉了眼泪。 王大虎也陪着掉了眼泪,兄弟两个哭过之后,接着喝酒谈事。 “二弟,如今是非常时期,李潇松的立场尤为重要,你要盯紧点他。”黄景胜就怕知人知面不知心,特意提醒王大虎注意李云潇的动向。 “大哥,你就放心吧,左子光和李延清的人,也都在盯着呢。再说了,李潇松若想调动兵马,没有咱们的同意,绝不可能。”王大虎肩负监察百官的重任,李云潇自然是关注的重点之一。 朝廷禁军之中,主将完全做不到一手遮天的程度。调动兵马,有一整套严谨的流程,缺少任何一个环节,就是擅自行动,归类为谋逆的范畴。 想到这里,王大虎忽然意识到,他们派人监视李云潇,左子光和李延清会不会也一直在盯着他和黄景胜的一举一动呢? 这个念头,仅仅是一闪而过,随即烟消云散。 暗中监视也好,绝对信任也罢,王大虎和黄景胜心里又没有怀着鬼胎,有啥可担心的? 不过,王大虎倒是猜对了,他和黄景胜的府上,都有警政寺和缇骑司的眼线。 只不过,布这种眼线,仅仅是制度化的要求罢了。 按照规矩,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员,府上都必须布上眼线。 只是,有些新调任京城的外地官员,左子光暂时还没时间布眼线罢了。 “成都侯,到了哪里?”左子光仰起下巴,问负责监视的部下。 部下答道:“成都侯的速度很快,区区两天时间,就已经过了郑州。” 左子光点点头,皇上没有白疼李中远这个亲弟弟,关键时刻,大事上一点也不糊涂。 李中远走得这么急这么快,就是想要告诉大家,他对亲哥哥的皇位,没有半点觊觎之心。 “灵州子呢?”左子光又问李中昊的情况。 “回督帅,他出了京城后,就一直待在三十里驿里,死活不肯挪地方了。” 左子光的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冷笑道:“你亲自带人去一趟,告诉他,明日太阳落山之前,他若是还不肯走的话,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督帅,他再怎么说,也是皇上的弟弟,太上皇的亲儿子。就这么杀了他,恐怕有些不妥吧?”部下领会错了意思,有些担忧的望着左子光。 左子光冷笑道:“蠢才,我说过要杀他了吗?就不能先把他的贴身随从们都抓了,再带着他上路去灵州?” 部下秒懂了,赶紧拱手道:“小的这就去安排人手,务必把他身边的人,都抓得一干二净。” “记住了,不要做得太过张扬了,免得叫人看出了破绽。”左子光又叮嘱了几句,出门去找何莲月了。 最近这几日,由于风声很紧,何莲月她们的麻将活动也暂时取消了。 李煜那边的暗中安排,也到了节骨眼上,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伪唐前任中书舍人贾鸿,屡屡改头换面的偷入违命侯府,直觉告诉左子光,其中必定有诈。 以前,李煜来了开封后,异常之老实,从不敢乱说乱动。 现在,皇帝失了踪,京城里谣言四起,李煜只怕按捺不住的蠢蠢欲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