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自然也明白郑善愿的想法,但是他并不在意,现在山东士族也同意兵出洛阳,关中贵族还有什么可说的。 窦玮明白这个道理,当下看了一眼独孤整,后者轻轻摇头。窦玮明白他的意思,遂道:“代王乃国之柱石,其独子万不能有失,臣请陛下定夺。” 独孤整很明白,姜承枭的死活没人在意,但是却不能忘记其背后的代王,若他真的死在齐郡,那位代王怕是会立即率军南下,届时汉王必败。 皇帝道:“善,既然诸位卿家都同意。杨相,朕封你为征东元帅,三日后率兵出关!” “臣遵旨!” ..... 扶风坊,独孤府。 后院中,独孤整,窦玮,魏弘三人坐在亭子中。 “现在他决意兵出洛阳,吾等该如何?”魏弘看向独孤整。 独孤整道:“我们想让洛阳成为主战场本就不太现实,以他对洛阳的重视绝不会让哪儿成为主战场。不过事情并不是没有转机,只要姜凉撑的时间久一些,未必不能逼迫杨太素退回洛阳,到时候我们再发难,要求他更换主将,到时候推荐我们的人上去,事情未必不能成功。” 窦玮道:“不过,我们要尽快救出代王世子,若是那位世子一旦有失,代王必然率军南下,姜凉必败无疑。” 独孤整颔首,代王世子确实是个不确定因素,那位世子的性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代王。 魏弘叹气,道:“若是没有这个代王世子,现在洛阳必然成为废墟。” 独孤整并不赞同魏弘的看法,就算没有代王世子这个意外,那个人也不会让洛阳成为主战场。他们所谋之事本就难以成功,只是若是坐视那个人迁都,关中贵族皆要受到重创。 北地,五原郡。 五原郡是大晋最北方,最接近突厥的一个郡,整个郡内只有两千多户,大多数都是一些军户。 利远县,代王在此驻扎三十万大军,以此抵御突厥。 代王姜岭今年四十多岁,他是先帝幼弟,伴随先帝戎马一生,开国重臣,皇室在军中第一人。 姜岭穿着黑袍银甲,站在烽火台上,目光担忧的看着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此番突厥三十万大军南下犯边,让他在此陷入苦战。虽然在兵力上他有四十多万人,但是突厥的三十万大军都是骑兵。晋军中骑兵只有七万左右,出塞作战根本不现实。 他只能依靠着长城防御,等冬季降临,让突厥自动退兵。 在他身旁站着一名身高体壮,手扶横刀的将军,此人乃是顺国公尉迟迥。 “突厥一击不中,恐怕会改成小股骑兵骚扰。”尉迟迥说道。 姜岭点头,“吩咐下去,让斥候严密注意突厥动向,一旦发现他们有绕后袭击我军辎重的举动立即回报。” “是。”身旁一名偏将得令下去。 一行人又去了几处烽火台巡视,随后回了利远县驻地。 姜岭换了一身常服,与尉迟迥两人跪坐在堂中商议突厥战事。这时候,一名偏将走进大堂,单膝下跪,双手呈上一封信,“主人,京中王妃家信。” 姜岭停下与尉迟迥交谈,接过偏将手中家信。家信中有两封信,一封是王妃郑氏写的信,都是一些家常的言语,姜岭看完之后便放下,另一封信倒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是他儿子姜承枭写的信。 虽然他因为爱妻难产姜承枭而死,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这辈子可能只有这一个儿子了。王府中三十多个侍妾包括王妃郑氏,居然一个儿子也没有给他生下来。 随着年岁越来越大,这个意识越来越清晰,不管他再怎么介意这个孩子,但是只有这个独子的现实他必须承认。 他不想百年之后以发覆面,以糠塞口,无脸面见先祖,更不想死后没有血食供奉。 虽然他可以从宗室中过继一个孩子,但是哪有这个血亲的儿子好。 打开信,他静静的看着,但是看到姜承枭“奉皇帝命令去齐郡传旨”,以及“宗室众人皆碌,唯承枭以闲”这两段的时候,他的浓眉皱在一起。 大晋的宗室虽然不是太多,但是想要找一两个闲着没事干的宗室还是不成问题的,他孩子的身体他比谁都清楚,用“弱不禁风”形容都是过的,小时候基本上就是个药罐子,让承枭去齐郡,这是想杀人么? 至于姜承枭在信中说皇帝恩宠,委以重任,他更是嗤之以鼻,一个都没有行冠礼的黄口小儿,皇帝怎么可能放心他。 更关键的是,汉王拥兵自重,这个事实基本上朝野都知道。 皇帝究竟想要干什么? 姜岭脸色阴晴不定,这个孩子可是他的独子,若是在齐郡出了事情,他代王一脉可就绝嗣了。 “通元,怎么了?”尉迟迥见他脸色不对,出口问道。私下里,尉迟迥一般称他的字。 姜岭道:“皇帝让承枭去了齐郡传旨,令汉王回京。” “承枭?” 尉迟迥一顿,随后道:“那孩子身体一直不好,怎能如此舟车劳顿,皇帝此举何意?” 姜承枭是他未来的女婿,一些基本的情况他都清楚。 姜岭蹙眉,一时也想不通皇帝究竟想要干什么。他身在边疆,朝中之事消息闭塞,弄不清皇帝这么做到底什么意思。 难道是....... 姜岭忽然想到什么,脸色骤然一变,“不好,山东有变!” 他不是纯粹的武夫,稍微联系一下齐郡的事情他立马清楚了皇帝的想法,承枭变成了探路的棋子! 他此去若是能召回汉王自然无事,可若是汉王不从,承枭的性命可就难保了。 闻言,尉迟迥也想到什么,“山东有变,莫不是汉王......” 姜岭颔首,肯定了他的猜想,遂坚定道:“不行,我要立即率军去齐郡。” 见此,尉迟迥阻止道:“你不能去,现在突厥人还在窥伺,若是你一旦分兵离开,突厥必定会大举南下。更何况,那孩子肯定早已经启程,现在怕是已经进入了汉王的势力范围,就算你现在赶过去,汉王肯定会以承枭为人质,届时你当如何?” 姜岭知道尉迟迥说的没错,但是那孩子该怎么办? 尉迟迥接着道:“你不必着急,汉王一时半会儿应该不敢动承枭,他若是抗旨不尊,只会软禁承枭。而他一旦杀了承枭,朝廷借口光明正大的出兵。同时,他此举更会因此得罪你,到时候你率军南下,他必败无疑。” 姜岭想了想,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按兵不动,坐看朝廷和汉王的争斗?” 尉迟迥点点头,“虽然这么说对承枭来说并不公平,但是你没有皇帝的谕旨,根本不能擅自率军南下。据我猜测,皇帝应该也是吃准了汉王不敢随便动承枭,才会让那孩子去传旨,若是汉王遵旨大家相安无事,若是汉王不遵,朝廷会以不尊王命为由,立即出兵。” 这是明谋! 姜岭明白,但是他却没有办法。因为皇帝让承枭去的时候,汉王还没有谋反,他并不能以此说什么。 姜岭脸色变了变,粗糙的大手死死的捏着信件,过了好一会儿,方才道:“你下去召集各军将领来此商议突厥战事。” 尉迟迥明白,他这是要和突厥决战了。 虽然现在决战并不是时候,但是承枭的事情却也是刻不容缓,万一汉王丧心病狂怎么办。 “是,我这就去。”尉迟迥起身快步离去。 姜岭重重冷哼一声,他这个皇帝侄儿果然是帝王权术修炼得当,这种方法也能被他想出来。 汉王一旦入京,非死即囚,所以汉王必反! 姜岭从怀中拿出一只小铃铛,“叮铃铃”的摇晃一下,大堂一角出现一道声音:“主人。” “立即去齐郡,将世子救出来。” “是。” 姜岭缓缓起身,走到屋外,看着南边的云朵,心绪陷入纠结之中。 他常年在外征战,忽然发现自己并不了解这位新君。若是先帝在位,绝不会让宗室去做诱饵,皇帝这么做,真让他寒心。 只不过让姜岭和尉迟迥没有想到的是,皇帝已经急不可耐的调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