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媚芜已经看出了我的慌张,她的剑随之移开了我的小腹,但却依旧将剑举着迎向我的胸前。 下一刻,远处有一抹黑衣倏地闪过。 我心中不禁觉得有些好笑,楚暮离竟然又来做局套我。 心下一横,几乎是一瞬间,我做了一个冒险且大胆的决定。 大概楚媚芜也没有想到,我会自己直接撞到她的剑上去。 血从心口旁缓缓流出,我的身子只觉得顿时失去了支撑。 在我坠下去的瞬间楚媚芜才恍然惊醒。 远处隐藏着的楚暮离已经跑了上来,一把将我拥入了怀中。 他愤怒的嘶吼声在近旁经久不止地回荡,我忍着痛,努力想要看清他看向楚媚芜的眼神。 令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直接动手打了楚媚芜一记耳光。 我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任由意识彻底离我而去。 当我再一次从危难关头侥幸捡回命时,楚媚芜已经被调到了暗门所在的地宫。 听那些侍女说,楚暮离没有知会过楚媚芜一声。就在我受伤的那天晚上,他便派人将楚媚芜押送上路了。另外还交代说是,等到地宫让她静思己过,不得随意外出。 这也等于是变相的囚禁了。 没有问询,没有辩解,过程简单仓促到几乎省略了所有的步骤。 只因为那天将我带回来时,大夫说我差点就活不成了,还说剑刺入的地方离心脏只有毫厘之差,说是我不一定能抗得过这一关来。 楚暮离在我身边守了三天,我才转醒。 他整个人要比之前憔悴许多,乌黑的眼圈也出来了,头发凌乱,胡茬暗生。 我看着他,想要说些安慰他的话,但一抽气却只是吃痛。 楚暮离这样紧张,我才有可乘之机。 楚媚芜那一剑,是我故意瞅准位置撞偏的。习武之人对于要害向来把握得精准,但这举动仍然是冒险。稍有不慎,就可能一尸两命。 没有人会随便拿自己的命去赌。 楚媚芜想不到,所以她中计了;楚暮离想不到,所以他也相信了。 不为其他,因为楚媚芜必须离开。虽然我并没有想过一切真就会这样顺利。 在这山中,不知又过去了多久。 我的小腹已经鼓起得很明显,看上去应该不到半年,孩子就可以落地了。 我很想墨子徵。 可是我只能偷偷地想,夜里看着月亮的时候,才敢偷偷地流泪。 楚暮离已经对我没有了什么防备,很多场合和永平顾侯谈部署的时候一点都不避讳我。 顾侯爷不止一次地想要同我说话,但是我却只是佯装不知。 反正一切自有楚暮离替我挡着,我也自然没什么可伤神的。 一天,楚暮离和顾侯爷突然谈到了出兵出云的作战部署图。 对着那张图,他们讨论了很久。 我装作对那些不感兴趣的模样,硬要缠着楚暮离带我出去走走,可楚暮离却只哄劝我,还派了一堆侍女丫鬟来陪着我。 此后的好几天里,我都没有见到楚暮离。 除了常常派人来给我送些好吃的,好玩的,干脆连面都不露了。 没有他在我身边,从其他人口中更是不好打听消息。 过了好几天后,楚暮离突然来看了我,说是他遇到了难处,想请我帮他制一味鼻腔吸入便会身亡的毒药。 我借着自己怀着孩子,不能碰那些有毒之物的名头给推拒了。 他离开前,有意无意地看了我一眼。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也觉得这里快要待不下去了。 一来,再过不久我就要临盆,我不可能在这座不知名的山里就生下孩子;二来,楚暮离近期苦心安排定是有大动作,我必须迅速探查清楚,然后拿到情报传出去,不然只怕对墨子徵和出云不利;三来,一旦我生下孩子,楚暮离不可能会容下他,那么到时候孩子的生死我都未必能保证。 真正让我有机会,是在楚暮离正式出兵的前一天晚上。 昨天的时候,楚暮离就已经派一路军队从杨岭一带背后绕了过去。 想来是筹谋已久,楚暮离对于这场战事的把握明显多了几分。 那天晚上,他高兴地同我说着话,还同我许诺着未来。但是他没有料到,我会在他的茶水里下药。 片刻后,楚暮离沉沉地睡了过去。最后,我从他衣服的内襟中摸索到了一把小小的钥匙。 那钥匙很小,小小的一把,看来是要开小匣子一般的物件。 我曾经看到过楚暮离将战略部署图放进到一个锦盒中去,而那个盒子每次商讨结束后,他总会收起来藏好。但是就最后一次,他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做,而是将图交给了顾侯爷。 不知道他们两个是为了相互制衡,还是不能完全相信对方,总之最后一次我在场看到的就是顾侯爷保管图,他保管钥匙。约定好到时候正式开战,二人再一起当面打开。 保管部署图的盒子是罕见的寒铁制成的,一经合上,除非钥匙打开,否则人力断无破坏之可能。 他们的互相牵制没有为难住他俩,为难的是我。 但是绕过这村就没有这店,蛰伏了这样久,我不可能前功尽弃。 我几番犹豫之下,还是绕去了顾侯爷的营帐。 但令我意料之外的是,顾侯爷对于我的到来没有任何惊讶,反倒像是料准了我会来一样。 我刚入帐子,顾侯爷就斥退了左右。 好一阵儿的静默无言。 “你今天来,是为了这个吧?” 顾侯爷开门见山地说道,然后将锦盒放在了我的面前。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又是一种试探。 我不动声色,只是定定地看着他。 “走吧,别回来了。” 他把锦盒从我手中一塞,就摆手让人将我送下了山。 楚暮离先前早就安排了山下的一户人家说是将我暂时安置在那儿,说是等到时候再去接我。所以从出军营,再到下山,一路上都很顺利。 一夜疾驰,已经进了出云地界。 经过一路颠簸后,快到溧阳城的时候,楚暮离派来的人还是跟来了。 那是在暗门的人,之前在地宫的时候我曾经见到过,带头的人是楚媚芜。 她出剑招招狠厉,直冲我的命门而来,压根没有想过留情。 最后就在剑快要刺中我时,求生的本能让我开口问出了那句话。 “你还记得池渊吗?” 听到这话时,楚媚芜的手顿了顿,之后停下了剑,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她的眼神已经开始动容,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我站起身,然后一步步走近,又重复地问了一遍。 “你怎么会认识池渊,你是谁?” 楚媚芜声音颤抖地问道。 “原来你还记得他。他却以为你早已经不在乎他了。” 楚媚芜嘴唇翕动,可最后却只是无声。 “池渊是我的师兄,他曾经很爱慕你。可惜,他没有机会再见你了。” 说着说着,自己眼泪就没忍住地落了下来。 我将良艮灭门的事全部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楚媚芜,原本还刻意镇定的她到后来也不由地变得失魂落魄,整个人像被抽掉了肋骨一样。 师兄当年找到楚媚芜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和她说清自己的什么情况,就被楚媚芜决绝地拒绝了。 当时的楚媚芜已经选择复仇的方式来报恩,所以即便是再不舍,她还是下了决定。所以她甚至连师兄这么多年来在哪儿习武生活,都从未知道,只记得他用着一套极漂亮凌厉的剑法。 这么多年,师兄在楚媚芜的记忆中也愈发地淡,到最后她只记得自己喜欢的男子能使出一套那样上佳的剑法。 因此当楚暮离在她面前使出平渊剑法时,她才迷了眼,错把对师兄的眷恋托付在一个和他有些像的人身上。但是她没想到,自己苦苦效忠的人,才是杀了自己爱人的凶手。 楚媚芜最后选择放走了我,她杀光了跟着她的所有手下。 我清楚如果不是这样,她没办法回去复命。 “师兄这样喜欢你,其实也不过是希望你能好好地过自己的日子。不是为着旁人,是为着你自己。” 临别的时候,我对着楚媚芜说道。 她对着我点了点头,之后便离开了,没有留下一句话。 溧阳城内,出云宫内,我再一次地回到了这里,回到了墨子徵身边。 在皎月宫看到墨子徵的那一刻,我一把奔向了他的怀里。 只消这一刻,我觉得所有的波折磨难好似在瞬间便消解了。 除了我眼前的人,我不关心其他任何人。我在心里对着自己默念道。 “等这场仗打完了,我就让位给宗亲之子,不做这个皇帝了。带着你和我们的孩子,去山林隐居。” 墨子徵抱着我,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好。” 我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熟悉的心跳。 什么皇权纷争,什么金戈铁马,到最后,即便胜了败了,那又如何? 打打杀杀,浴血厮杀的日子我早就厌弃了。 我厌弃这些心计,厌弃斗来斗去,之前是为了成全墨子徵的抱负才坚持。可现在我们两个心意相通,倒不如和他到山林间,做一对寻常的夫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