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声四起,炮声隆隆,搅得宇波烈士心神不宁。 宇波烈士的余光不断地瞥向硝烟弥漫的海岸以及近海正在实弹射击的明国舰队。 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的主要经营地区是较为富庶的台南地区。 台北的鸡笼、淡水则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之地,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北部地区部署的防御力量非常有限。 他的这四艘海船已经是淡水、鸡笼两地所能够调派出的最大限度的海上力量。 宇波烈士本打算凭借坚船利炮恫吓竹堑这位不知好歹的明帝国国王,没曾料想到自取其辱,非但没有恫吓到对方,己方舰船上的船员们反而被明国舰队的实弹演练给吓的胆战心惊。 至于陆地上的力量,就算是荷兰东印度公司调遣全台湾的荷兰兵并和土著结盟,也未必吃的下竹堑。 当初没有给予这位明国国王足够的重视,现在对方已经在竹堑最大,已然是台湾地区不可小觑的一股新兴势力。 宇波烈士不得不承认一个现实,荷兰东印度公司在台湾的竞争对手不仅仅只有明帝国在福建的军阀尼古拉斯,现在又多了一个明帝国的国王。 “我们荷兰人向来是很讲道理的,按照你们明国人的说法,咱们以和为贵,化干戈为玉帛。我们愿意退一步,我本人谨代表东印度公司向您道歉,保证往后东印度公司的船长们永不侵扰大明帝国的渔民。” 宇波烈士不得不认清现实,做出了让步。 “还希望宽容大度的国王陛下能够饶恕我们的无礼,免除我们的赎金。” 要是口头上的道歉和承诺能换回特利纳斯号上的财货以及船员,这样的结果也不错。 但是这只是宇波烈士的一厢情愿,朱琳泽对宇波烈士所谓的让步并不满意,他要的实实在在的赔偿和利益,而不是口头上的道歉和承诺。 “我接受你的道歉,但我更希望得到你们的台湾总督乃至巴达维亚方面的正式文书承诺不侵扰我大明朝的渔民。”朱琳泽端起谈判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香茗。 “既然你们有诚意,赔偿金方面可酌情减一些,但想要免除是不可能的,我给你抹个零,赔偿我大明银十五万两,要是你们没有足够的银钱,可以拿特利纳斯号上的货物进行抵押。” 朱琳泽已经做出了让步,但让的并不多,只是和荷兰人意思意思。在做出了这一点让步之后朱琳泽就不再打算继续让步。 至于荷兰人接不接受那是荷兰人的事情。 要台湾总督乃至是巴达维亚方面的致歉、承诺文书并赔偿白银十五万两,兹事体大,这已经不是宇波烈士一个小小的台湾北部地区的领事能够做主的。 至少也要经过东印度公司台湾总督的点头,宇波烈士心知他们已经没有和朱琳泽谈判的筹码,不过此时宇波烈士也很为难:“这件事情太过重大,我并不能做主,要热兰遮城的台湾总督才能做主。” 这点朱琳泽还是相信的,朱琳泽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对宇波烈士说道:“既然如此,你且回去告知你们的热兰遮城的那位总督。本王也没闲钱余粮养你们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船员,这些被俘虏的船员在竹堑的吃穿用度全部计入赎金之内,希望你们东印度方面能够早日给本王答复。” 宇波烈士应承着灰溜溜地离开了竹堑。 不几日,西班牙人如约而至。 由于这次和江南的丝绵商人达成合作,提前收购好了丝绵,货物充足,这次的贸易额比前两次更高,达到了一百八十万两白银之巨。 经手贸易的相关人员有前两次贸易经验和西班牙人的交接也更为顺畅。 港口的仓库也已经兴建完成,所有贸易用的丝绵都存放在港口的仓库内。 海蛟号上的18磅炮比9磅炮沉很多,且海蛟号船身较高,因此只能将火炮吊装上船安置。 为了方便舰炮的更换和养护,船坞和港口的码头上装了十五个由木器厂设计并生产的木制吊机,这些崭新的木制吊机终于派上用场。 由于码头上的工人是第一次使用这种吊机,虽然木器厂此前已经教他们如何使用吊机并留下了使用说明书,不过这是这些码头工人第一次使用这些吊机,动作还是比较生疏。 木器厂方面为了后续获得更多的订单急忙派专人前来现场教授他们如何使用吊机。 仓库近且加装了吊机,这次货物装船非常快。 竹堑的基础设施越来越完善,昂萨路对此非常满意,也震惊于明国人的基建速度。 每一次来竹堑都能发现竹堑的变化,人烟较之往日更加稠密,士兵也越来越多,水稻田也越来越大,原本的泥泞不堪的土路上也已经铺上圆木的碎石,还有港口的设施也越来越完善。 这位年轻的明国国王在短时间内经营竹堑所取得的成就甚至要远胜于他经营淡水、基隆十几年。 不过昂萨路经营淡水、基隆也不能和朱琳泽经营竹堑一概而论。 西班牙人少,在东亚地区能够使用的人力更是少之又少。 而朱琳泽背靠华夏大陆,能够为竹堑提供源源不断的人力,这一点是西班牙人无法比拟的。 再者马尼拉方面对昂萨路经营淡水、鸡笼的支持力度不大,而朱琳泽对开荒竹堑则是不惜一切代价,倾尽全力支持,在竹堑投入了巨量的钱粮才有了今天的成就。 “那是我们的商馆?” 昂萨路指着港口边上正在破土动工的一片建筑群,那片区域是朱琳泽专门划出来兴建商馆和仓库所用,日后那些商人入驻竹堑就可以直接购买现成的商馆使用,不用再自己建。 商区上的建筑大多是朱琳泽亲自设计,昂萨路看到的那幢尚未完工的哥特式建筑,这幢建筑是商区内为数不多不是朱琳泽设计的建筑,而是出自西班牙传教士之手。 “正是。”朱琳泽背着手,和昂萨路一起走到正在大兴土木的商区,说道,“明年之前这里就可以完工,这商馆是专门为你们所建,你们西班牙的领事馆也设置在商馆旁边,还有仓库后续也会建起来,马尼拉方面要做的就是派遣专员过来,专门处理两国通商的琐事。” 昂萨路对此非常满意:“这个专员领事,非我莫属!” 在正在大兴土木的商区内,也几个快的中式建筑异常瞩目,这几幢建筑的建设速度明显要比周围的建筑快很多,显然是朱琳泽重点建造的建筑。 昂萨路对此感到非常的好奇,询问这些建筑是不是为明帝国本国商人准备的。 朱琳泽摇摇头说道:“这不是商馆,而是税务局。” 昂萨路点点头,对此并不意外,虽然他也喜欢逃税,不过心里还是明白经商纳税,那是理所应当的事。和明帝国的贸易的利润非常丰厚,只要税收不太高,他也能接受。 这位年轻的明国国王已经透露出和他们通商的意愿,后续也会有更多的明国商人前往马尼拉贸易,目前马尼拉对明国商人免税,但要是竹堑的税收过高,他们也可以在马尼拉提高税率。 朱琳泽将税务局建在商区,而且建的比其他商馆都要宏伟气派,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震慑商区的商人,也方便收税。 大明朝的商人,尤其是背景深厚的商人没有交商税的习惯,这个习惯很不好,得改。 目下江南地区他还管不着,但是在竹堑,在他朱琳泽的地盘上,想做生意赚钱就得老老实实地纳税。 朱琳泽把商税作为日后财政税收的重要来源,对此非常重视。要是商贸发达,商税足够丰厚,农业税赋的压力也不会那么大,也能给农民一定程度上减轻农民的负担。 昂萨路在商区逛了逛,钱货两清之后,便辞别朱琳泽离开了竹堑,临走时昂萨路告诉朱琳泽,如果可能下一次来竹堑贸易时,马尼拉方面就能派遣商人和贸易专员入驻竹堑商区。 晚间,一艘淡水船驶入竹堑港,李国志亲自相迎,引这艘淡水船的船长来见朱琳泽。 “闽省福州府侯官生员曾云见过闽王。” 来者穿着一袭直身,手臂上打着的攀膊还没来得及解下,撩起衣袍的下摆朝朱琳泽行礼。 “王爷前番向西人购买海图不得,下令广纳民间贤才自行绘制海图,这个曾云自告奋勇,说是要绘制台海地区的海图献与王爷,希望能在王爷这里谋个一官半职,为王爷做事。”李国志介绍道。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朱琳泽早先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向西班牙人购买航海图,不过航海图乃是各国之机密,西班牙人果断地拒绝了朱琳泽购买航海图的要求。 郑和七下西洋,为明朝留下了很多宝贵的航海图,近到中国近海,远到非洲东海岸的海图都有。 只是这些海图被刘大夏一把火给烧了,郑和之后明朝就没有像样地出过海,自然也没人费力不讨好,去绘制海图。 没有海图,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出海全靠经验航行。 “且让本王看看你的礼物。”朱琳泽让曾云起来并给曾云赐座。 曾云捧上两卷巨大的图纸给朱琳泽,图纸打开的瞬间朱琳泽眼睛都直了。 《福建海防图》赫然引入眼帘,而且还不是万历年间的原版,曾云不仅在图纸上标注了荷兰人的殖民据点,就连郑芝龙在台南、澎湖、闽南地区的村寨据点各大港口以及兵力部署都一清二楚。 这家伙难道是间谍出身?郑家的兵力部署都能摸得这么清楚。 “这福建海防图可是机要之物,你如何有此图?海防图上郑家的兵力部署可属实?” 朱琳泽对这份海图爱不释手,要是这个曾云可靠,海图是真的,郑芝龙就等于把自己扒光光溜溜地站在他面前。 “家父是郑总兵的幕僚,这《福建海防图》,郑总兵那里多的是。”曾云说道。 让人小心翼翼地合上《福建海防图》李香君收起来,随即又打开另一卷图纸,这张图纸是曾云采用西法绘制的闽台海峡两地之间的海上航路。 绘制的十分精细,这让朱琳泽大感意外,大明朝真是人才济济啊。 “你这海图画的不错,这画法是跟西洋人学的?”朱琳泽问曾云道。 “然也,学生就是在海船上出生,自幼和大海结缘,虽家父出海,后来为了谋生给佛郎机人和红夷人都当过翻译和向导,这本事就是那时候学的。 只是父亲埋怨我不务正业,希望学生能考取个功名,入朝为官光耀门楣,只是学生才学有限,人生虚度二十有七,也才考取了个生员的功名,郑总兵的大公子可是十四岁就中了廪生。” 说着,曾云觉得有些惭愧。 “你还考个锤子的科举。”这么好的人才考科举可惜了,朱琳泽说道,“一百个举人、十个进士也抵不上一个曾云。” 老天骤然给他送上一个精通航海的人才,朱琳泽非常激动,激动之余给了曾云非常高的评价。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科举是这个时代读书人的唯一出路,航海是杂学中的杂学,在主流社会上并不怎么受待见。 曾云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对他的评价这么高,而且还是闽王对自己的评价,这让曾云大为诧异,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闽王谬赞了,航海乃是不入流的学问。”曾云的眼中闪过一丝落寞,落寞中又带着不甘。 “在别人那里航海是不入流的学问,但在本王这里,航海可是门大学问。世间没有不入流的学问,只有不入流的人。”朱琳泽说道,“本王在竹堑开设了海军讲武堂,专门培养航海人才,你可愿在海军讲武堂先做个副总教导?” 竹堑的海陆军讲武堂对外还是保密状态,李国志并没有把竹堑海军讲武堂一事告知过曾云,因此曾云对海军讲武堂副总教导是什么职位疑惑不解。 李国志提醒曾云道:“海军讲武堂是闽王的心血所在,我是总教导。” 朱琳泽对海陆军人才的提用擢升非常谨慎,曾云刚刚来投朱琳泽就给了个副总教导的位置,这让李国志大为意外。 “谢闽王!曾云愿为闽王效死!” 曾云是个聪明人,李国志是朱琳泽海军中的一号人物,也才在海军讲武堂担任总教导,他一来就给了个讲武堂副总教导,闽王对他已经是破格重用。 “本王不用你效死。” 这么难得的人才朱琳泽可舍不得他死,曾云既然当过西班牙人和荷兰人的通事和向导,自然是精通西、荷两国的语言。 当海军讲武堂的教导不仅能够向海军讲武堂的学员传授航海知识,也能够给那几个不精通汉语的西班牙教导当翻译。朱琳泽从西班牙人那里购买的天文、水文等书籍,也可以交给曾云翻译可谓是一举多得。 “属下有两个的请求。”曾云对朱琳泽说道。 李国志急忙朝曾云使了个眼色,示意曾云不要蹬鼻子上脸。 “你说。” 朱琳泽摆摆手,让曾云将他的请求说出来。 “其一,属下的父亲还在郑总兵那里但幕僚,不知能否到闽王这里当幕僚?其二,属下买过闽王所绘制的《新万国全图》的舆图,不过就算是常州刻本的舆图也不甚精细,属下斗胆,闽王能否赏赐给属下一副更精细的舆图?” 曾云道出了他的请求,一个失为他父亲,一个是为他自己。 出版的舆图绘制不够精细是朱琳泽故意而为之,他出版这副舆图的目的是开阔明人的眼界,地图上能大致看清全球的轮廓就算达到要求了。 “准了,不过舆图本王会换个更重的赏赐给你。”朱琳泽答应了曾云的请求。 李国志将曾云带下去后,对一旁的杨武交代道:“回头查一查这父子二人的底细。” 曾云的父亲是郑芝龙的幕僚,父子二人是否是郑芝龙派来的间谍也需要查明白。 曾云有才朱琳泽不吝重用,但底细一点要查清楚,弄明白,尤其是曾云之父。 杨文、杨武两个兄弟原来是崇祯安插在朱琳泽身边的眼线,明朝北廷覆亡,两兄弟无处可去,朱琳泽平日待他们兄弟不错,兄弟二人商议之后遂决定留下投靠闽王。 崇祯把这两个兄弟安插在他身边做眼线,说明他们的业务能力在锦衣卫里算是比较出众的。 因此朱琳泽物尽其用,正好他需要专门的谍报人才,让杨文当了南京情报司司长,杨武留在竹堑担任竹堑情报司的司长,专门负责收集情报。 反正这是他们的老本行,朱琳泽也不用费心专门培养这方面的人才,倒省下了不少事情。 满清在收集情报、策反明军方面的工作做的很好,崇祯年间的多次入关,满清每次都能满载而归,除了晋商给满清出卖情报之外,满清在关内各的间谍肯定不少。 没有这些间谍提供的情报,朱琳泽不信满清每次入关都能抢的那么准,那么快,那么有效率。入关跟进了自己家似,轻车熟路地在各府县游走。 目下在南京也要做好防备、清除满清间谍的工作,弘光朝本来就人心不稳,防谍之事必须早做准备。 不过被动的防御也非长久之计,后续也要想办法在满清内部安插自己的眼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