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赵匡义这畏畏缩缩的小模样,赵匡胤竟有些想笑。 并非笑弟弟,而是笑自己。 从几时开始,自己与三哥的关系竟这般生分了.......赵匡胤心中自我嘲笑了一番,伸手搭在了弟弟的肩膀上:“三哥,你抬起头来,我有些要紧话与你说。” 赵匡义抬起头,正对上哥哥有神的双目,霎时又有些萎缩。 其实,赵匡义倒也不是真的惧怕哥哥,而是心中有愧。 与王仁赡共同修葺小院的这些天,赵匡义与王仁赡的关系也从陌生混到熟稔。 天黑后,无所事事的两人就坐在松树下,一边喝着粗茶,一边闲聊。 王仁赡是个话痨,话匣子一开就再难停下,而且是知无不言,毕竟是主公的亲弟弟,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赵匡义年纪轻轻,经历太少,往往都是充当听客的角色。 王仁赡随刘词与赵匡胤南征北战,见多识广,说话亦是风趣幽默。 缺乏社会经历的赵匡义经常听得入迷。 通过王仁赡的“加工润色”,赵匡义听到了不少哥哥在军旅中的往事,知道哥哥在淮南几度出生入死,对自己的哥哥有了更深入的了解。 而且王仁赡还现身说法,以自己为例,讲述了他浪子回头的心路历程。 王仁赡年轻时风流倜傥,不做正事,一直厮混到三十来岁,才投入刘词帐下,并彻底洗心革面。 在王仁赡的谆谆善诱下,赵匡义渐渐地意识到了自己曾经有多么混账,心中产生了改过自新的念头。 接受过正统的儒家教育,赵匡义也不是那种自甘堕落之徒,他先前沉溺于玩乐与女色,是因为第一次脱离了长辈的管教,加之实在闲得无聊以及狐朋狗友的诱惑。 赵匡义似乎重新回到了正轨上,只不过,在他心中,依然埋藏着“魔鬼”。 看到弟弟眼神中的躲闪,赵匡胤伸出手,亲切地把住弟弟的肩膀:“我先前安排你修葺房屋时,本以为你会逃避劳动,没想到你却如此勤奋努力,你能改过自新,我甚是欣喜,阿爹在天之灵亦会欣慰。” 哥哥的大手架到了肩膀上,赵匡义这回终于是逃不脱了,而且他已鼓足勇气,做好了面对哥哥的心理准备。 赵匡义挺直脊背,勇敢地抬起头,正色道:“我先前实在是太过混账荒唐,往后我定会严于律己,不再让二哥操心,也绝不会愧对阿爹在天之灵。” “好!” 赵匡胤一边用力拍打着弟弟略显单薄的肩膀,高声道:“这才像是我赵家子弟的样子!你可晓得,我为何会让你亲自修葺房屋?” 哥哥让自己加入斥候军的理由,赵匡义能猜到一点。 但哥哥为何让自己亲自参与房屋修葺,赵匡义还真想不明白。 赵匡义老老实实回道:“不知。” “这事说来话长。” 赵匡胤收回大手,徐徐述说着: “当年阿爹随庄宗南下洛阳,举目无亲,只在洛阳夹马营分得了方寸空地,阿爹操劳数月,平地筑起三间木房,这才将我与阿娘安置妥当。 后来阿爹又从洛阳搬到开封,当时阿爹已当上指挥,在护圣营分得了一套官舍,但这官舍颇为残破,阿爹又带着年方十二的我一道修葺官舍,耗时月余,方才安置下我赵家四口人。” 说到这里,赵匡胤顿了顿,用满怀期许的眼神看向弟弟:“ 如今,我赵家虽已富贵,但这亲自修葺房屋的传统不可废弃,我让你参与这小院的修葺,就是想让你体悟我赵家俭以养德的传统,我赵家今后能否继续富贵,可就看你的了。” 赵匡义听到这里,心潮澎湃,肩膀微微发颤,眼眶也不由有些湿润。 自小就处于父亲和兄长羽翼庇护下的他,头一次觉察到肩上的重担。 “二哥,我明白了...” 短短六个字,却是字字沉重,赵匡义心中所感尽在其中。 “好,很好!” 兄弟齐心,赵匡胤满怀欣慰。 很快,赵匡胤拉着弟弟的手,两人穿过连接两进的回廊,来到了一进院。 一进院空无一人,正是密谈的好去处。 两人进到一间偏房,各自落座后,赵匡胤先开口:“你可知道,我为何要让你进斥候军?” 赵匡义心中已有猜测,却还是想了想才回道:“这斥候军乃是二哥升任节度使后的心腹部属,必须要有信赖之人坐镇。” 赵匡胤双手抱胸:“你觉得,我不信任王仁赡?” “二哥应该是信任王仁赡的,让我加入,应该只是想让我历练一番。”赵匡义底气稍显不足。 赵匡胤嘴角含笑:“我当然信任王仁赡,但我却还要让你加入斥候军,为的可不止是历练这么简单。” 看来这斥候军果然不简单.......赵匡义心中微动,问道:“还请二哥明示。” 赵匡胤也不含糊,径直解释道:“圣上近来似有崇文抑武的倾向,而李重进与张永德暗中勾结,必有所图,至于朝中诸文官中,范质异军突起,大有当年冯道的势头,我朝如今暗云涌动,我又身处关键位置,不得不早作准备。 这斥候军名为斥候,我却并不打算将他当做站场上的斥候来用,往后,这支斥候军会驻扎在开封城,搜集朝中诸官员的情报。王仁赡对我虽然忠心耿耿,其能力却并不出众,我希望你历练一段时间后,能彻底掌控这支斥候军。” 再给赵匡义一个脑子,他也想不到哥哥组建斥候军的目的,竟是在开封搜集文武百官的情报! 此举实在太过大胆,全然出乎赵匡义的预料。 赵匡义面露迟疑:“二哥,这可是开封城,武德司虽已不再,但圣上暗中必然在开封广部眼线,我们若是暴露,又该如何是好?” “不暴露,不就行了?”赵匡胤的回答简单粗暴,接着,他话风一转,质问道:“还是说,你连这点自信都没有?” 赵匡义是个不甘示弱的性子,被这么一激,当即回道:“请二哥放心,我一定不会让朝廷抓住把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