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处中原腹地的宋州,历经安史叛军、唐末农民起义军的洗礼,而后又成为中原军阀混战的主战场,一度人口锐减,唐玄宗开元年间尚有户数十三万,到唐末已不足三千户。 因其地势平坦,土地肥沃,自四十四年前朱温统一河南建立梁朝,战乱不再,宋州的户数不断增长。 四十四年间,户数从三千余户增长至四万户,人口从二万不到增长到二十五万有余。 此时的宋城,唐时旧名睢阳,安史之乱中,叛军攻克张巡所守的睢阳城后,因损失惨重,泄愤摧毁了睢阳城。 此时的宋城是在睢阳城的废墟上重建的,当时宋州因为战乱人口稀少,所建造的宋城规格就很小,沿用到此时,已略显拥堵。 宋城虽不大,但因汴河穿城而过,十分繁荣。 正值清晨,朝阳初生,城内各处已是人声鼎沸,各色商铺临街而建,贩夫走卒往来穿梭。 除了少数为生计起早奔波的居民行色匆匆外,大部分宋城百姓都从容安逸,游走于香气缭绕的早点铺子中,懒得出门的,甚至还能叫店家送餐到户。 陶文举多年为官,养成了早睡早起的好习惯,睡前必喝一杯蜂蜜水,早起则喝一杯淡盐水,并饱食一顿,如此方能保持一整天精力充沛。 筷子轻轻夹起一个小巧的肉馒头,囫囵放入嘴中,轻轻咬开,肉汁的鲜香在口中恣意弥漫,再喝上一勺金黄的栗米粥,陶文举只觉得所有的困倦都消失无踪了。 陶文举前日来到宋城,不光派了军队出去抓人,也派人去打听了宋城有名的吃食。 他的一大兴趣就是每到一地,一定要尝尝当地有名的美食,昨晚睡觉之前就开始期待这张家食铺的包子。 穿着普通的灰色麻袍,面容清瘦,像个郎中。店家和其他食客全然看不出,陶文举乃是此时宋城中官职最高的人,更看不出他就是前天晚上开始令宋城人谈之色变,杀人不眨眼的皇帝走狗。 四十四年间换了五个朝代十二个皇帝,导致此时的人们普遍缺少对皇帝的尊敬,认为皇权并不神圣,皇帝并非天生。 陶爽也穿着麻袍,坐在陶文举侧边,一小勺一小勺地喝着米粥,举止斯文,身行端正,任谁看到都会称赞一番。 一名带着凶煞之气的汉子走进食铺,凑到陶文举身边,轻轻耳语一番。 等到汉子告退,陶文举看了看略显安静的食铺,微微叹了口气,示意陶爽结账,起身走出张家食铺。 “叔父,出什么事了?”陶爽付了钱,快步追上陶文举。 “那位节度使府里的李家三郎,听说旧疾复发,头疼欲裂,说是月初来宋城的路上坠马,头受了伤。”陶文举淡淡地说道。 “这事侄儿听府上的仆人说起过,确有此事。” 陶文举稍稍仰头,回想了一下:“可前日他来拜访我的时候,还挺有精神的,看不出有什么隐疾的样子。” “小侄在家乡时,曾听说有人摔伤了头,每到下雨天就会头疼,想来也不算奇怪吧。”陶爽想起了曾经的见闻。 “是么,你懂得倒挺多啊。”陶文举回头瞥了一眼侄子。 此时城中的节度判官窦侃也接到了消息,不过转瞬就被他抛之脑后。 窦侃每天要处理的公务太多,稍稍分神了解下吴观的动态都是他百忙之中抽出来的精力,根本没工夫管李延庆的事。 陈氏医馆就和宋城节度使府隔了一条街,陈郎中之前医好了节度使家的小郎君,令他在宋城名声大振。 这些天以来,上门来找陈郎中看病的人是络绎不绝,为此陈氏医馆已经将开馆时间提前到了辰时,没办法,客人太多,赚钱要紧。 辰时都已经到了,医馆的门口已经排起了十多人的队伍,却仍没有开门的迹象。 等到医馆的学徒出来告诉他们,老师今日身体有恙,今日不坐诊了,人群方才散去。 “陈郎中,你所说句句属实?”李延庆盯着陈郎中问道。 “郎君,在下哪敢说谎啊,句句属实,绝无虚言。”陈郎中一脸惶恐。 陈郎中天刚亮就被请到节度使府上,进了门听说是李郎君旧疾复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要找自己算账了,毕竟他之前拿了五贯钱的赏赐。 却没想到李延庆压根没任何毛病,一开口就问他,近两天有没有人上他那看刀剑伤。 碰巧两天前确实有人找他看刀剑伤,是一名妇人,说是家中有人上山砍柴时不小心砍到了腿,要陈郎中开点治刀伤的药。 陈郎中自然是给她开了,并没有细问,毕竟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不过看这种病的人非常少,毕竟是礼仪之邦,国人自古以来都是和和气气的,少有人吵起来动刀子,陈郎中也就有了比较深的印象。 李延庆一开始的想法,就是从医馆上着手,推理出有人从船上逃走,有可能带伤,却没想刚叫来陈郎中,就有了线索。 陈郎中所回忆的那妇人的外貌,和铃儿所说的很是相似,中年、肤白、银钗、蓝裙,全都吻合。 “你给他开了些什么方子。”李延庆略带喜色地问道。 陈郎中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一副外抹治伤口的,一副内服补血的。” “有告诉她什么时辰煎服么?那内服的药闻起来味道重么?” “辰时末一次,未时末一次,味道还是很重的。”陈郎中想了想回答道。 辰时末,也就是九点,未时末,下午三点。李延庆点了点头道:“很好,还请陈郎中在此歇息一会。” 陈郎中并不知道李延庆问他这些的原因,不过毕竟活了五十多年了,知道有些话不能问,有些事不知道最好,也就乖乖地坐在房中。 李延庆走出这间偏僻的厢房,示意两名护卫看好门。接下来就得等吴观的消息了。 陶文举坐在上首,底下是宋城县主簿。 宋城虽然是宋州州治,是节度使衙门的驻地,也是宋城县的县治,县衙也在城内。就和后世省会城市既有省政府,也有市政府一样。 “吴书记刚从县衙离开,干了些什么?” 主簿拱手道:“回禀上官,吴书记今日辰时进了县衙,查看了近一个月城南几个城门,商税的收取记录,还查看了一些城南房屋租赁的文契。除此之外,就没做什么了。” 陶文举轻轻皱了皱眉,这吴观究竟在找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