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面上风浪很大,青白的日头在云层中穿梭。 郭东的船队前往鸟岛,沿途要经过舟山的大部分岛屿,眼前又是一连串的小岛,在远望镜视野里,就像一串枯叶在海面上下沉浮,有时会让人产生乾坤倒转的错觉。 鸟岛位于舟山列岛的东北部,是最东面的一个海岛,前往鸟岛途中,郭东一直在指挥舱里,拿着远望镜,查看舟山列岛的海岸线。 他看到海岛上有坐耸立的高山,知道这岛叫桃花岛,那山叫安期山,因为他在后世来过这里旅游,桃花岛上的安期山是舟山列岛中最高的一座山。 郭东问起王长生,那山是不是叫安期山? 王长生说是,郭东又问了岛名,王长生说不知道。 郭东又问:“就没人称桃花岛的?” 王长生想了想,奇道:“没有啊。” 桃花岛果然是金庸老先生杜撰的,有明一代,根本没有桃花岛这个说法。 鸟岛离主航道较远,周围遍布露头的礁石,还有无数暗礁,李孜的哨船尚可靠岸,一号船就不行了。 岛子看起来像个一字,东西向长约五六里,南北向最窄出只要一里宽,岛上淡水很少,居住不易。 郭东不由自问,这岛子将来能干什么? 郭东放下远望镜,准备下船了,李秀珠就跟在郭东身后,他们需要通过吊篮下船,然后坐上小木船登岛,此行便是为了取出海上飞十多年攒下的二十万两银子,装船运回沈家堡。 岛上驻守的头目叫钻地鼠,李秀珠也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早已将他收服,这会儿钻地鼠随李孜的哨船,先行一步,已经上了岛,岛上的喽啰全都被控制住了。 刚上岛,李孜便迎上来,郭东发现李孜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郭东奇道:“出了什么事?” 李孜一呲牙,皱眉道:“有些不好说,姑爷你还是自己去看吧。” 李孜说罢,便在头前带路,几个人穿过岩石间的一道裂隙,来到一处隐蔽的山谷,郭东看到几处石头垒成的房子,李孜带他们走进最西边的一座。 郭东进屋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屋内乌泱泱的,二十来个女人挤成一团,大多衣不遮体,已经瘦得没了人形,身体污浊不堪,还有几个未成年的女童,亦是如此。 有个妇人怀里还抱着个婴儿,婴儿瘦得只剩下个脑袋,小手在空中无力的抓挠,咧着嘴,像是在哭,却又听不到声音,显然已奄奄一息。 跪着的,坐着的,还有躺着的,有几人还挺着个大肚子的,这些女人身体极度虚弱,似乎几日没吃饭了。 屋内弥漫恶臭的味道,到处都是排泄物,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郭东乍一见,直觉腹内翻江倒海,差点没吐出来。 李孜带来的兵士,脸上也颇多不忍之色,一时议论纷纷。 “海上飞的人来到此地才一年多,便如此作恶,实在可恨。” “这些女人怕是都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作孽啊。” “这不是糟践人吗?海上飞真特么不地道,丧尽天良啊,” “这帮贼寇难道不是人生父母养?一帮畜生。” “都他娘该死。” ......... 倘若不是今日亲眼所见,郭东绝不会相信世上竟有如此惨状,简直惨绝人寰。 这些女人被贼寇抓了来,成了他们在岛上的泄*欲工具,他们已经没了人性,待人如猪狗,他们自己便是猪狗都不如。 郭东脸色铁青,半晌说不出话来,转头去寻李秀珠,发现她并没有跟上来,心道,既然她不愿意面对,那就由我来处置吧。 “杀,一个不留。” 郭东眸子里寒光一闪,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郭东的这句话,决定了岛上一百来号喽啰的命运,他们都难逃一死,李孜得令带人把所有贼寇五花大绑,都押了过来,钻地鼠也被带到现场。 郭东抽出手枪,缓步走到钻地鼠跟前,眼睛盯着钻地鼠,眼眸深处似有两团火焰在燃烧,钻地鼠心里顿时有了不详的感觉。 钻地鼠被李秀珠以搬运养马场银子为由,把他诓了黄桥李福家,他才得知海上飞已经被郭东杀了,虽说他是海上飞的死忠,可海上飞已死,要么向李秀珠效忠,要么被杀,他选择了前者。 如今看来,小命还是难保。 “东哥,我们有言在先啊,你可不要乱来,我要见压寨夫人....” 众女群情激愤,有人哭号,有人尖叫,“杀了他,杀了这畜生...” 郭东也不废话,一枪毙了钻地鼠,便走到屋外,外面的贼寇跪成一排排,听到屋内枪响,有人已经吓得屎尿横流,抖若筛糠,大概心里也清楚他们的末日到了。 “姑爷,真地都要杀?” 郭东冷道:“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他们做了恶,自然要付出代价。” 出来混,总要还,这有什么好说的? 这可是一百来人啊,李孜是担心,倘若都杀了,消息传出去,怕是会横生波折。 要知道,舟山的大小岛屿好几千个,受禁海政策影响,除了舟山本岛和附近的几个大岛有些人烟,其他小岛,大多都是贼窝子,他们干的勾当本质上和海上飞没有区别,难不成姑爷还能把他们都杀了? 李孜见郭东不为所动,便道:“既然如此,姑爷就把这些人交给我,我定然让他们死个痛快。” 一时间,屋外的这片平地,一片鬼哭狼嚎,一百多号人,都让李孜的人给杀了,一切终归沉寂。 海上飞的银子藏在鸟岛中部的一个隐蔽的山洞里,郭东由李秀珠领着,走进山洞,先要查清藏银的情况,才能安排人来搬运。 也许是刚才的场面太过血腥,两人都感到有些压抑,即使两人身在隐蔽的山洞,李秀珠也没有再来招惹郭东,取银的过程很顺利。 正午过后,郭东再次登上一号船,有人来找他。 早前,郭东着人把那几株海草送到舟山守备鲁国辅处,这会儿,派去的人回来了,他被鲁国辅训斥了一番,说郭东让他在舟山种那种海草,简直就是儿戏。 郭东不能责怪鲁国辅目光短浅,只是叹道:“那就带回沈家堡向先养着,咱们自己种。” ......归程一路无话,数日午后,郭东的船队终于抵达沈家堡。 码头上,挤满了前来迎候的人,郭东在甲板上,已经看到沈燕青带着香儿站在最前面,身后还有两个意想不到的人,徐文爵和何起风。 这俩年岁都不大,却生得壮实,个头都在180以上,站在人堆里十分显眼。 以郭东对徐文爵的了解,他到沈家堡肯定是为了火柴,那就把江苏一地的专营权给了他,何起风是枪骑队的兵士,擅自离队等同临阵脱逃,他为什么会到沈家堡来? 郭东下了船,众人纷纷围上来,徐文爵更是当仁不让,冲在最前面,沈燕青和香儿反而被挤到了一边。 “郭兄,数月不见,你竟然成了一只老虎。” 郭东正像码头众人作着罗圈儿揖,徐文爵却牵住郭东的手,看向郭东的眼神里,满满都是幽怨。 七月号上发生的事,知道的人并不多,还没被宣扬开来,但郭东在鸟岛一口气杀了一百多号贼寇的消息,却不胫而走,海上飞是沈家堡死对头,海上飞,以及海上飞的人都被郭东所杀,沈家堡上下都觉得十分解气,这也坐实了郭东‘郭老虎’的威名。 此时码头上的人,见到郭东,不再叫东哥,而改称郭老虎了,连看郭东的眼神也多几分敬畏。 徐文爵兴奋道:“郭兄,今晚我们得月楼饮酒,不醉不归。” “文爵,船上的货物我还得交接,一时脱不开身,不如文爵先去石庙,晚上我请你吃酸菜鱼,我亲自下厨...” “酸菜鱼?” 徐文爵四下看看,他也意识到,别人都还在排队,等着跟郭东说话,尤其郭东新婚妻子也在一边候着,便道:“那我这就去石庙,等着吃郭兄亲手做的酸菜鱼。” 郭东确有些杂事要处理,但他最关心的是从鸟岛弄回来的那批银子,这种事,又不好声张,此外,还有随船而来的那几十个女子。 诸事已毕,郭东便和沈燕青共乘一辆马车,返回石庙。 上了马车,沈燕青只是看着郭东,却不言语,脸上红扑扑的,眉宇间显出抑制不住的兴奋。 郭东被沈燕青看得有些发毛,忍不住道:“青儿,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 沈燕青俯过身来,跟郭东咬起了耳朵,“我有身孕了。” “.....” 郭东顿时如痴如呆,瞧着沈燕青,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道:“这真是个收获的季节,刚刚弄来二十万两银子,现在又...” 郭东的胸前顿时吃疼,沈燕青果断地下手了,擂了他一拳,这两种事,怎能相提并论? 沈燕青有了身孕,确实是个巨大的惊喜,尤其对郭东而言,更多了一层含义。 老婆怀孕了,不久地将来,便会生下孩子,孩子便是希望和未来,这意味着,郭东一个穿越人,不仅在大明扎下了根,而且还发了芽。 马车行到流民营,郭东和沈燕青特地下了车,在路边看了一阵,罗汉说,现在流民的人数以已增加到近千人。 先来的人已经有房屋可住,暂时没房子的,罗汉还为他们搭了个大棚子暂时容身,这个办法不错。 看着眼前的情景,一时让郭东感慨良多。 算算日子,郭东自从五月间第一次踏上沈家堡,到如今已是年尾,转眼间,已是半年有余。 这期间,郭东变了很多,是大明重新塑造了他,而他也改变了一些人的命运,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和周围的一切,融为了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