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米花从来不是郭东的重点,火柴才是。 今日这么一爆,算算账,也赚不到多少银子,郭东已打定主意,以后改卖铁葫芦,把铁葫芦卖到全天下。 郭东有秘诀,不怕有人仿制,就算有人仿制,也只能用生铁水铸造,生铁的肯定比不上钢制的,可能爆不了几炮,就漏气了。 铁葫芦若是按50两一个,利润率在200%以上,一个月卖一台,就能维持石庙现在三十来号人的开销,够可以的了。 既然徐小公爷用了心思、要在江南独家经营,答应他也无妨,郭东猜测徐文爵的心态,他只是急于在父亲面前露一小手,以期得到父亲的认可,毕竟他刚刚进京见了皇帝,正式拿下魏国公世子的身份。 这也很正常,做儿子的总是渴望得到父亲的认可,即便是在大明朝也不例外。 生意谈完了,姜管事一脸的轻松,却向郭东慎重地介绍起柳先生。 “东哥,这位柳先生便是我江南大名鼎鼎的说书人柳敬亭...” 姜管事瞅着郭东,见郭东已是惊得张大了嘴,会心一笑,又道:“柳先生事先特地交待我不要多说,因他不想干扰我们的商谈,谁让他的名气那么大呢,哈哈哈。” “嗨呀,前辈便是柳敬亭老先生?失敬失敬。” 郭东立刻站起来,再次拱手施礼,他不仅是惊讶,还有些激动,柳敬亭,活生生的一个历史文化名人,就站在他跟前,这感觉实在奇妙,就像历史正在眼前发生一般。 柳敬亭是很有名的古代人物,中学课本上有篇课文,是黄宗羲写的《柳敬亭传》,说的就是柳敬亭。 黄宗羲被后世誉为‘中国思想启蒙之父’,这么个大家竟然为柳敬亭一个说书的立传,足以说明柳敬亭说书说的真是好。 郭东对柳敬亭有些了解,知道这人,柳麻子,善说《岳飞传》、《三国演义》、《水浒传》,尤其以跳打水浒最为出名,据说他在南京说书,豪门大户都得提前十天预定,一两银子一场。 柳敬亭连连摆手,亦是笑道:“我到沈家堡来却是为了见见你这个神奇小子,老夫也算是见惯了奇人奇事的,见过你的水车,果然当世无双,担得起神奇二字。” 郭东老脸大红,心虚道:“谢柳前辈夸赞,小子还需努力。” 姜管事插话道:“听东哥口气,也是听过柳先生说书的?” “那倒没有。” 郭东心下一惊,别光顾着激动,说露馅儿了,稍顿又道:“可我师父却是听过的,师父说他听柳前辈的《岳飞传》,每发一声,使人闻之,或如刀剑铁骑,飒然浮空,或如风号雨泣,鸟悲野骇,亡国之恨顿生。我师父说柳先生是有家国情怀的,他当时听得亦是热血沸腾,只恨自己空有报国之心,却不能上阵杀敌。” 郭东就一个记性好,上高中的时候,老师要求背诵黄宗羲的《柳敬亭传》,郭东当时能背,到现在竟然还没忘,拿来商业互吹正合适。 柳敬亭和姜管事一听,却是相互看了一眼,郭东嘴里的溢美之词,是他们没听说过的,郭东这人年纪轻轻,本事却不小,他们都见识过了,他还有个文采斐然的师父,当真是名师出高徒哇。 殊不知,这话是黄宗羲说的,黄宗羲是经文大家,不仅是赞美,还有点评,点评得很到位,绝非空泛的溢美之词。 柳敬亭听着也是很受用,对郭东更是高看一眼,却是摆手道:“东哥,今日在鱼市扮老虎也堪称绝妙,老夫自愧不如也。” 郭东赧然,心下寻思,既然柳敬亭到了石庙,何不请他也说个书,让石庙的工人们也乐呵乐呵,这算是个团队建设活动,可增加团队的凝聚力。 郭东一提,柳敬亭果然爽快答应,姜管事还要在沈家堡逗留一日,说好柳敬亭明日到石庙来,说上一场,郭东认真地付了一两银子,柳敬亭也没有拒绝。 柳敬亭习惯这样,一路旅行,算是采风,一路说书,又能把银子挣了,多好的职业啊,就是脸晒得有些黑。 郭东送走姜管事和柳敬亭,便窝在屋子里,逗着雪球,又画开了。 这一回,他画的竟然是一只奇怪的手枪。 郭东记得小时候,见人玩过一种自制的玩具枪。枪管很古怪,是一节一节的,就是把自行车的链条给拆了,拆成一节一节的链节,把链节外面的两块挡片儿去掉,只留下带着两个孔的中间部分,然后把链节排成一排,扎紧了,这样就形成了两个孔洞,上面的孔洞插进去一根辐条,用来取直定位,下面的孔洞则充当枪管儿。 药是普通鞭炮用药,取木螺丝有冒的一截,用榔头敲成一个很小的圆锥体,充当子弹,有数丈的射程,可打树上的小鸟,很神奇吧? 郭东瞧人家玩儿得起劲,也想拿来试一试,偏偏人家不让他玩儿,这事儿让郭东一直耿耿于怀,所以记得特别清楚。 现在有了机会,反正当世缺乏钻孔枪管技术,锻造的枪管又极易炸膛,何不另辟蹊径,做出个节状的枪管试一试。 之所以要用节状结构,是因为长的枪管儿无法钻孔,若足够短,其实是可以用人工来钻的,两头钻,然后用专门的锉刀去膛内孔,然后,节与节之间就像搭乐高,一个套一个地连接起来。 郭东设计了三个孔,中间是个大孔,用作枪管儿,一上一下两个小孔,用来取直,且把每个管节儿挤压在一起,不使之松动。 郭东要建立自己的钳工队伍,就让他们拿这个练练手,就算不成功,也没什么损失。 到了第二天,一大早,郭东就让人把新宅子的堂屋清理一空,在正中摆放一桌一椅,桌上备下一壶茶,让方立春把他的人都叫来,就当给他们放上半天假。 日上三竿,二里巷的人也不知听谁、说柳麻子要在石庙说书,不少人也赶了来,把个堂屋挤得水泄不通。 柳敬亭如约而至,手里折扇拿着,在椅子上坐下,醒木一拍,说了起来。 “诸位,沈家堡这地方好啊。” 柳敬亭的声音有些沙哑,身体前倾,神秘兮兮地看向台下,说道:“沈家堡这地方不仅好,它还怪,因为沈家堡有只老虎...” 台下众人不解其意,有些懵逼。 柳敬亭接着说:“诸位且看...”这么说着,柳敬亭站起身,竟然唱了起来。 “两只老虎,两只老虎,跑得快,一只没有尾巴,一只没有耳朵,真奇怪...” 郭东在鱼市扮老虎的事儿已经传遍了沈家堡,台下众人醒悟过来,原来柳敬亭说的正是郭东,连郭东的声音都模仿得惟妙惟肖,顿时哄堂大笑。 郭东在鱼市扮老虎,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这下柳敬亭给瞧去了,成了他说书的佐料。 柳敬亭不仅唱,他还跳,一只手还屁股后面扇啊扇的,就当是个尾巴,那模样更像个袋鼠,台下的人笑得前仰后合,郭东坐在那里,别提多尬了。 柳敬亭唱完了,不算完,还给大伙儿出了题儿,“诸位,你们说着两只虎里,哪一个是东哥,是有尾巴的,还是没耳朵的?” 台下顿时疯狂了,大声喊叫自己的答案,有尾巴的,没耳朵的,没尾巴的,有耳朵的,果然脑筋急转弯的题儿不好答。 答案都让他们给说完了,正确答案当然是有尾巴的,因为郭东当初是摘了根柳条插在后腰上的,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柳敬亭看事儿的角度实在刁钻,观察得也很细致。 书归正传,柳敬亭接着说,说的正是武松景阳冈打虎。 “话说那武松武二郎别了宋江,来到阳谷县的地界儿,到了晌午,腹中饥渴,望见前面一个酒店,挑着一面招旗,上头写着‘三碗不过岗’五个大字,武松进得店内,发现店里无人,便叫了一声,店家何在.....” 武松这一嗓子,跟炸雷似的,把个窗子都震得哔哔啵啵,台下众人亦是一阵骇然。 说书的讲究嘴到,眼到,手到,声也得到,郭东在台下坐着,心里也是感叹,柳麻子不愧是大明说书第一人,手眼身法步都十分到位。 “....武松一手抓住老虎的顶花皮,一手高高举起正待要打,这时候,武松却道,且慢,让我看看这老虎有没有耳朵,没有耳朵的那是沈家堡的东哥,东哥那么可爱,我可不能打....” 柳敬亭说得正起劲,台下众人听得也是如痴如醉,没想到他突然来这么一手,众人都觉得这个塞儿加得好,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古代说书人若是被豪门大户请了去,经常来这么一出,以此来讨主家的欢喜,或者换个说法,是向主家表示致敬,柳敬亭给郭东的待遇很高了。 .....隔了一日,姜管事诸事处理已毕,他们二人带着铁葫芦,乘船要离开沈家堡。 柳敬亭是郭东在大明见过的第一个大人物,自然要到码头相送,以表敬意。 姜管事笑道:“柳先生说,以后再说武松打虎,都要加上你郭东扮老虎这段儿,这回你东哥怕是要在江南声名鹊起了。” “柳先生,小子愧不敢当啊。”郭东红脸道。 柳敬亭捋着胡须,说道:“武松打虎是英雄,但打虎的未必都是英雄,我柳麻子看人一向有准儿,你在石庙为流民建房子,还请他们来听书,难能可贵啊,他日必有大成。” “前辈谬赞,小子汗颜。” 郭东脸更红了,连连作揖,又道:“送君千里总有一别,两位前辈一路顺风。” “后会有期。” 说是后会有期,却不知这一别是否还会见面,郭东瞧着地上落下枯黄的树叶,眼下已是深秋时节,想到柳敬亭被后世誉为‘闹是说书人,乱世忠国魂’,他人倒是长寿,活到八十多岁,晚年穷困潦倒,想到这些,心里竟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