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进来吧。”甘棠把椅子靠近了火炉些。 八叔母领着自己的庶女进来时,甘棠并未动身。 八叔母还等着甘棠来迎自己,可半天不见甘棠动作,她撇了眼庶女,庶女立刻上前行礼,“璞儿见过大姐姐。” “醉儿熏儿给八叔母和堂妹拿椅子。” 醉儿熏儿两人一人搬了一条椅子过来,“八夫人,璞儿姑娘,这屋子只燃了火炉未烧地龙,故而屋子里冷了些,您二位可要离火炉近些,不然感染风寒了只有自己扛的份儿。” 两人面上带着标准的笑,可谁都看得出她们不开心。 绣绮堂在集福堂附近,地理位置自是不偏僻的,且此院子还很靠近外院,而甘棠带来的府兵就住在外院,要是甘棠遇到什么事,木黎木香两人拿特质的号角一吹,府兵们就会及时赶来。 可,这座院子那里看得出被提前打点过的样子,冷冰冰的宛如冰坨子一般,此间的被褥被火炉骤然一催,都湿漉漉的,若是这一夜不烧地龙,根本住不了人。 八叔母有些尴尬,“这,棠儿你回来的太匆忙了,故而你二叔母一时间有疏漏也是情有可原。” 甘棠皮笑肉不笑,“兴许吧,只是当初我刚回来时,大堂哥去五十里驿站接我,说我二婶已将我的住处打点妥当,还说无论我何时回家,家中都会如我当年在家是一般,我便以为便是冬日里,他们也会为我特意打扫院落呢。” 八叔母搅着帕子,老实说她刚小产,身体也受不得寒,此刻便是坐在火炉边,她也冷的不行。 “诶,嘿嘿。”八叔母尬笑,“棠儿啊,其实……” “哦,八叔母瞧我这记性,您刚小产吧,怕是不能在冷地里长待,我这里还冷着呢,您快先回去,改天我在招呼您。”甘棠下起逐客令。 八叔母搓着手,这会冷死人的天气,若没紧急的事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出门的,若是现在不把要说的事说了,没两天还得再来一次,她这身子如今可受不住。 “等,等,棠儿,你这屋子冷,床铺怕也不大暖和,不如让你璞儿妹妹替你暖暖床铺吧,说来你们姊妹俩还没说过话呢。” 璞儿小了甘棠近四岁,不是一个年龄圈的,所以当年甘棠在甘家的时候和她不亲近,毫不夸张,她俩还是第一次相隔只有三尺之距。 “八叔母,璞儿妹妹生的柔肤玉体,弱柳扶风的,您也不怕她去睡那床铺得了病?这可不成,便是您舍得让璞儿妹妹来给我暖床,我也舍不得她行如此事的。” 甘棠真的要被八叔母弄得生理不适,竟这么作践自己的庶女。 “她就瞧着这样,实则身体好着呢。”八叔母把甘璞往甘棠跟前一推。 甘璞踉跄了下,木香忙拦住她,才不至于让她撞到甘棠身上。 甘棠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语气却冷冷的,“我瞧着璞儿妹妹生的好看……”甘棠从发间取下一枚钗子,“这钗子适合妹妹,姐姐就当见面礼送妹妹了。” 甘棠把钗子插进甘璞发间,紧跟着就说,“醉儿熏儿,快让人多掌两盏灯,送八叔母和璞儿妹妹回家去。” 醉儿熏儿一边送八叔母和甘璞,一边只要八叔母要说话,两人就会很夸张的说,“八夫人,您当心脚下……八夫人,您看路……”完全不给八夫人说自己此行目的的机会。 送走八夫人和甘璞后,木黎说,“璞姑娘摊上这样的嫡母,可真惨。” 甘棠转了话题,“去看看有人来烧地龙没?” 木黎行礼推出去。 …… 甘棠住在甘家的第二天,是甘二婶带着她唯一女儿来过问甘棠昨夜在甘家住的如何中开始的。 甘棠觉得好笑,昨夜她找人烧地龙,可是先找人跟这位如今的当家夫人要对牌钥匙的,可昨夜她连句话都没带来,今儿却来的勤快。 还有她的女儿甘橤,那一脸藏不住的对她的讨厌——顶着这样一张脸来关怀她,也是挺戏剧性的。 “妹妹,不如留下陪我弹弹琴吧。”甘棠突然道。 装死沉默的甘橤突然瞪大眼睛,她不自在道,“大,大姐姐,我一会儿还要回房背典籍。” “也就一会儿,反正要开春后,女学堂才开课呢,不耽误的。” 甘橤难过的快要哭出来,“我,我……”她求助的看向自己母亲。 可是甘二婶跟没看到甘橤的表情似的,反而一脸很乐见其成,看到她俩在一起表现姐妹情的样子,她开口,“橤儿,德言容功,你的琴艺还需精进,你大姐姐当年在女学堂便很的女师夸奖,你们姐妹俩也切磋一二。” 甘橤就这么眼巴巴看着自己母亲离去。 木香她们几个看着好笑,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姑娘是会吃人的妖怪呢。 “妹妹坐。”甘橤一直看着自己母亲离去的背影,瞧不见了她也不动身子,甘棠挥手让她坐下。 甘橤双手交叠在小腹,像蓄积勇气似的,“大姐姐,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就是弹琴啊,刚不就和妹妹说了?”甘棠状似惊讶。 “就只是弹琴?”甘橤不相信。 甘棠笑而不语,去取自己的琴。 甘橤感觉冷,拢了拢衣服,“大姐姐,我没有琴,不如……” “有一种弹琴方式叫双人和弹。”甘棠温声道。 “橤儿妹妹,坐。”甘棠邀请。 甘橤慢吞吞走过去,在接下来的两首曲子里都如坐针毡。 “妹妹,你似乎很紧张啊,我想到了件趣事,你听听看缓解下心情。”甘棠没头没脑的说。 话音刚落,她也不管甘橤想不想听,就说起来,“之前我在临县查账,抓到一坑蒙拐骗的道士,还在那道士的住处发现了不少好玩的东西,最重要的是,我听到一件事,那道士杀过人,还掩藏了他的尸体,可惜,杀人的时间太久,已经分辩不出被杀之人是何人了,那道士也格外嘴硬,如今府衙官……也就是咱们四叔,束手无策的很呢。” 当初发生在临县的事,自道士被抓之前都是为众人所知的,但道士被抓之后,如道士如今被关在何处,道士的名讳是什么,甘棠娘亲的遗物被找到,吕循审出那维静散人当年杀了一土匪的事就不为人所知了。 甘棠观甘橤年纪小,从她这里听到杀人这种骇人听闻的事,回去定会和自己父母说,要是甘二叔和那道士……甚至是土匪有勾结,那他知道了此事后,一定会加大捞道士出监狱的动作。 甘橤果然被吓的脸色苍白,不过她的心理活动和甘棠期待的不大一样,她几乎立刻想到自己这段时间和甘棠结的梁子。 老实说,这几个月她过的很不好,自她当初在金玉楼被甘棠抢了那副头面后,她娘亲就天天把她揪到佛像前吓唬她,跟她说,要是她再招惹甘棠,甘棠会杀了她。 她打小就不觉得那些菩萨像慈眉善目,被吓了几次后,心里真的觉得自己当初招惹甘棠,日后一定会被甘棠报复,如今压根儿不敢对甘棠横。 “我……我……大姐姐,当初那副福寿金龟子头面是我爹给我的,我也不知道他那里来的,我娘也不肯告诉我,可真不是我偷大伯母的首饰……我不敢的……大姐姐,你别杀我……”甘橤一下哭的嘶声力竭,好似甘棠已经磨刀霍霍了般。 甘棠不知道甘橤的心理活动,瞧甘橤这幅样子,她心里对甘橤的办事能力产生怀疑。 “妹妹呀,姐姐明明是想给你讲个好玩的事,让你舒缓舒缓心情,怎么还哭了?看来你是真不喜欢和姐姐在一处啊,罢了罢了,你先回去吧,改日咱们姐妹在一起弹琴赏曲。” 甘橤如蒙大赦,连保暖的氅衣都来不及系好就一溜烟跑了。 “啊,这……”木黎木香两人颇为嫌弃,“姑娘,犹记得前几次见面,这橤儿姑娘神气的很呐,大庭广众之下陷害你的事都敢干,怎么才两个月不见,她现在见着您,跟老鼠见猫似的?” 甘棠也奇怪,当初在文府宴会上,她为了帮甘穗解围,半点都没顾虑的拉甘橤下水,引得甘橤很不服气,在出文府大门的时候,她还暗戳戳使坏,想伸腿来绊她,现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看来这府里有高人。”甘棠将十指按照弹琴的手法摆好。 甘棠不是自傲,她一直觉得自己虽并非天下无敌,但也挺不好惹的,至少她家里这群叔伯们,堂弟堂妹们,惹不起她。所以每当有人来招她时,她第一反应是浪费时间,根本不想搭理她们。 现如今,大堂哥一力促成那些人给她道歉,这些傲气的小堂妹对她也敬而远之,她其实心里是轻松的。 若是他们是自己想开了,那自是好的,若是是有人在背后指点,那她就不得不用点心挖掘下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是敌是友先不论,把背后之人挖掘出来她才能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