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邸位于城西,面积十几亩大小,几乎占了大半个胡同。 府内建筑奢华气派,斗拱飞檐,雕梁画栋,一看就出自于大匠之手。 各处景致布置的也颇有意境,造型奇特的假山、流动的碧水池塘、不知名的奇花异草,处处彰显主人的高雅品味。 先前,薛瑞提出要见英国公夫人吴氏后,百户李青云犹豫片刻,还是选择将他带到英国公府。 路上,薛瑞跟李青云套近乎后,也了解了一些他的情况。 早在永乐十三年,李青云之父就随张辅远征安南,屡立战功,后李父因病去世,留下还未长大的李青云。 张辅体恤属下,便将他养在城外庄子里。 长大成人后,李青云就做了张辅亲卫,逐渐得到器重,如今更是做了张辅的亲卫统领,算是心腹中的心腹。 在出征离京时,不知出于什么考虑,张辅没有带他出征,而是将他留在京里,护卫国公府。 这次明军大败,李青云也因此侥幸避开,捡回了一条命。 如今兵荒马乱,李青云四处打听来的消息,有的说张辅战死、有的说张辅逃跑,还有人说张辅投降瓦剌,消息十分混乱。 当然,这些人都是道听途说,谁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 李青云除了干着急,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继续派人四处打听。 后来,主母吴氏想到了一个月前来府中闹事的薛元皓,认为他一个月就能算到朝廷出征不利,肯定是有些真本事的,便让李青云将他请来,问问丈夫究竟有没有生还的希望。 如今薛元皓被关进诏狱,胡中又因病闭门不出,李青云无奈之下,只好听从薛瑞的建议,将他引到英国公府,让府中的丫鬟带他去见吴氏。 不知道什么原因,丫鬟将他引到正厅,奉上茶水后就不知去向,让薛瑞一通好等。 过了两盏茶的功夫,正厅外才传来一阵脚步声,而后有五人陆续走进屋中。 为首者,是个三十许的妇人。 这妇人相貌端庄,气质高贵,穿着打扮高贵奢华,一看身份就不凡。 见对方气度不凡,薛瑞暗想,她恐怕就是英国公的继室吴氏,没想到这么年轻。 等对方站定,薛瑞起身行礼:“小子薛瑞,见过夫人。” “免礼,小哥儿请坐吧。” 为首妇人倒还客气,伸手虚扶一下,而后走到主座坐下。 薛瑞落座的同时,将其他几人也扫了一眼。 剩下几人中,有梳着高髻的年轻妇人,也有丫鬟打扮的年轻女子,还有个八九岁的半大男童。 等众人先后坐下,吴氏才问薛瑞:“先前听李百户说,你父亲被抓进诏狱了?” 薛瑞正愁怎么提出此事,便道:“正是,先前家父劝阻国公,本是好意,谁知回钦天监后,就被锦衣卫抓入了诏狱,如今已过一月,也不知是生是死。” 故意把事态说的严重些,自然是为了博取同情,薛瑞的言下之意,就是说我爹为了劝阻国公,现在都被抓进了诏狱,你们英国公府就没有点表示? 吴氏却误会了他的意思,柳眉微蹙,解释道:“小哥儿,令尊被抓,可不是我英国公府所为,而是另有其人,你莫要怨错了人。” “小子自然知道和英国公府无关,可惜,我爹担着天大干系提醒,国公却没有听信,以至于身陷险境,现在他……” “你是说,老爷只是有些许危险,还有生还的希望?” 话还没说完,对面一个打扮的珠光宝气的年轻妇人就激动的问道。 听这妇人的语气,很容易猜出她是张辅的妾室。 如今国公府最担心张辅安危的,就是他的几房妾室。 她们没有子嗣,一身荣华富贵都系于张辅一身。 若张辅战死沙场,没了丈夫的宠爱,她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不紧张才怪。 薛瑞看了对方一眼,摇头道:“非也,我爹先前劝阻国公的时候,说的很清楚,朝廷此次出征不吉,国公执意前往,恐要马革裹尸而还,如今看来,国公已是凶多吉少。” 啪! 正厅里响起杯盘摔碎的声音。 薛瑞闻声看去,就见现在吴氏身旁的半大男童冲出来,指着薛瑞骂道: “一派胡言,我爹久经战阵,多次身陷重围,最终都能化险为夷,这次他一定也能平安返回,你再胡说八道,我让人打你板子!” 薛瑞看向吴氏,不解道:“这位小公子是?” 站在一旁伺候的丫鬟出言提醒道:“这是府中二公子!” 薛瑞早前已经了解过,张辅有两个儿子,嫡长子张忠是原配李氏所生,如今三十岁,次子张懋是继室吴氏所生,今年刚九岁。 眼前这个半大小子正是张懋。 “原来是小公子。” 薛瑞拱拱手,说道:“世界上没有常胜的将军,也没有一定能打胜的仗,这次大败,连当今圣上都……小公子敢保证国公就一定能逃出生天?” “我,我就能!” 张懋到底年幼,哪说得过薛瑞,一时被问的无力反驳。 吴氏拉过儿子,颤声道:“小哥儿,我家老爷当真没有半分生还可能?” 薛瑞主动上门,自然不是来安慰英国公家眷的,而是另有目的。 为了实施自己的计划,他首先要做的就是让英国公府当家主母吴氏放弃幻想,让她相信自己确实有洞察先机的本事,这样才能获得信任。 而这个洞察先机的本事,就要靠断定张辅身死来证明,现在他越肯定,等张辅死讯传回来,吴氏就越相信他。 因此,薛瑞斩钉截铁道:“回禀夫人,国公此次危矣,迟则三日,早则明日,定有消息传回,府中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吧。” 听他这么肯定,本就六神无主的妇人们更加崩溃了,竟直接嚎啕大哭起来。 看着这场景,薛瑞不免有些愧疚,刺激死者家眷,可不是大丈夫所为。 可是,他也有这么做的苦衷。 最后,薛瑞只好安慰自己,这么做也是让他们有个心理准备,免得到时候接受不了。 好不容易,等几人哭的累了,吴氏才红着眼,对张辅另两个妾室道:“这里没你们的事了,都回房去洗洗吧,免得让人笑话。” “是,夫人。” 得了吩咐,张辅的两个妾室一起离开。 等两人退下,吴氏就收起悲戚之色,看向薛瑞,正色问道:“先前李百户说,你执意前来,是有要事和我说?” 正餐来了! 薛瑞陪着她们半天,不就是等吴氏问这个问题,便点头道:“不错,我特意前来,便是为了替夫人分忧!” “除了国公安危,本夫人有何可忧之处?” 吴氏一反常态,板着脸问道。 薛瑞也不在乎她变脸,答道:“夫人若没有忧虑之事,就该早早的把我打发出去,而不是等支走了她们,再单独找我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