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朱祁钰面色惶恐,于谦言辞恳切道:“殿下,今日之事,完全是王振奸党倒行逆施,以致天怒人怨,如今圣驾失陷,群臣激愤之下,这才失手打死了几个奸党,群臣绝无加害殿下之意,请殿下恕罪!” 听于谦这么说,朱祁钰勉强镇定了些,看着围过来的群臣,慌张的问道:“于大人,即已诛灭了奸党,群臣为何还不肯散去?” 于谦拱手道:“殿下,王振党羽遍布朝野,还有许多人逍遥法外,应命有司速速派人捉拿,权阉王振,擅权专政,误国误民,百死难赎其罪,恳请殿下下旨,着有司籍没其家,按刑论罪!” “请殿下降旨!” 众人皆跪地请旨。 朱祁钰见此情景,已知再无转圜之地,只好降下令旨: “国家多难,皆因奸邪专权所致,今已悉准所言,置诸极刑,籍没其家,以谢天人之怒,以慰社稷之灵。尔文武群臣务须各尽乃职,以辅国家,以济时艰。” 有了这道令旨,群臣终于松了口气,在于谦的带领下,官员们恢复朝班秩序,拜过朱祁钰后,才渐渐散去。 听完左顺门事件全过程,薛瑞也在思考今后该怎么办。 薛元皓病重的事,完全打乱了他的计划,今天左顺门事件爆发,肯定会成为全城百姓的谈资。 在这种情况下,薛元皓被关入诏狱的事,就显得有些微不足道,更何况,薛元皓已经被救出狱,继续造势的话,恐怕效果不是太好。 事到如今,只能改变策略,制造个新的噱头,才能蹭上这次左顺门事件的热度。 思索片刻,薛瑞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详细跟张懋说了后,让他回去禀明吴氏,请吴氏帮他传播出去。 张懋回府没多久,一则“左顺门百官愤怒诛奸党,小少年强闯诏狱救父亲”的传闻飞速在茶楼酒肆,街头巷尾传播开来。 …… 要说京中酒楼最出名者,非鸿运楼莫属。 这个店名寓意很好,再加上饭菜可口,吸引了不少来往客商。 今日还没到饭点,大堂就坐满了用饭的客人。 靠窗的一桌,是两名员外打扮的中年男子,其中一人风尘仆仆,显然是刚从外地归来。 坐右边的员外名叫刘福,在城中做丝绸生意,名下有两间不小的铺面,生意还算不错。 跟他拼桌的这人,是做皮货生意的商人王齐,这些年走南闯北,攒下来诺达家业,在同行中有一些名气。 前些日子,王齐去辽东贩皮货,不料土木堡一败,堵住了他的去路,只得原路返回,到今日方才回到京里。 王齐抿了口酒,疑惑问道:“王兄,先前我入城时,老是听人说什么左顺门,左顺门究竟咋了?” 刘福放下酒杯,兴致勃勃道:“你还不知道吧,今日朝堂上发生了一起大事,好家伙,连正三品锦衣卫指挥使都给打死了!” “王兄,细说!” 王齐一下就被勾起了好奇心,忙给刘福斟满酒,等着听八卦。 刘福正愁没人跟他聊这事,绘声绘色将左顺门发生的事讲了一遍,其中不免有添油加醋的地方。 “好!” 王齐一拍桌子,显得十分激动,大骂道:“这**党死有余辜,朝廷就该治他们的罪!” 这次他去辽东贩皮货,带了十几个伙计押车,一路吃喝用度花费不小,结果因王振这阉狗瞎指挥,导致明军大败,害得他也不能再去辽东,只得原路返回,这一趟不但没能收到皮子,还倒贴了不少银子,他如何能不气? “王兄,慎言!” 刘福紧张的朝周围看了一眼,虽说朝廷正在追究奸党的责任,但到底还没有尘埃落定,要是被王振余党听了去,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商人的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王齐意识到不妥,压低了声音,道:“那京中传的少年闯诏狱的事又是什么情况?” 说起这个,刘福显得很是钦佩,解释道:“听说那少年名为薛瑞,他父亲因反对皇帝亲征,被王振关入诏狱,听闻父亲病重,薛姓少年怒而拔刀,去锦衣卫要人,锦衣卫见他单枪匹马,本来十分不屑,然而这少年武功高强,直接杀将上去,心狠手辣的锦衣卫竟然无人能敌,被薛姓少年杀了个三进三出,锦……” “等等!” 王齐打断道:“不对啊,他是去救父亲的,为啥要杀个三进三出,莫非他是在学赵云单骑救主?” “咳咳,略有夸张,略有夸张。” 刘福举杯掩饰住自己的尴尬,而后接着道:“那锦衣卫被薛姓少年折服,竟不敢再阻拦,甚至还亲自带路,将他父亲放了出去。” “这少年如此勇武?” 王齐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见过了不少大阵仗,想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诏狱,他就有些胆颤心惊,也不知那薛瑞是如何鼓起勇气闯进去的。 这时,小二端来几盘菜,刘福加了一块腰花吃下,这才悠哉道:“这少年可不止做过这一件事,据说,前些天太后娘娘想要跟瓦剌人和亲,用公主把皇帝换回来,但是,京中官员百姓多有家属死于瓦剌人手中,是以都反对和亲之事,可太后执意和亲,官员们怎么都劝不住,最后还是薛姓少年上书,狠狠将太后骂……说服了,太后娘娘才收回成命,这薛家父子,可了不得哩!” “那少年怎么说的?” “我也就记得几句,说什么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反正听了这话,太后娘娘都没脸再提用公主换皇帝回来的话了。”刘福说的很小声,不过却一脸敬佩。 “这薛家父子皆是忠勇之士啊,来来来,咱们共同举杯,为忠良沉冤昭雪,干一杯!” 王齐听的热血沸腾,对传说中的薛家父子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 这样的情景,在京城不同地方,不同时间,重复上演着。 石头胡同。 经陶节庵诊治后,薛元皓的病情逐渐好转,柳氏母子也算松了口气。 直到日落,薛瑞突然意识到一个棘手的问题。 他们租住的这间小院,只有主人卧房和偏房,先前柳氏住在主卧房里,薛瑞住在偏房中。 现在薛元皓回来,自然该跟柳氏住在主卧房里,摆在柳氏母子面前的问题是,苏苏该怎么办? 薛瑞看了眼苏苏,提议道:“不如我跟父亲住一屋吧,您跟苏苏住偏房,咱们将就几天,等我事情办妥,就回老宅去住。” 柳氏摇头道:“那怎么成,你爹还病着呢,需要人彻夜照顾,我必须守在这,随时查看他的情况,免得他病情又反复,再说,你白天还要去钦天监上值,休息不好怎么能成?” “那要不我打个地铺?”薛瑞提议道。 “不行不行,八月多雨,这些天地面湿的很,睡地上容易生病,还是我睡地铺将就着吧?” 苏苏知道自己身份,虽然看似一家人,可她到底是奴婢出身,让少爷把床让给她,自己去睡地上,这古往今来也没这个道理,因此很是反对。 柳氏看无奈道:“家里只有两床被褥,哪来的地铺给你们打?” “要不,要不,我和……” 苏苏红着脸,正要说出令她羞耻的话,却听薛瑞断然道:“现在我爹的病情已经稳定,只要继续服用陶节庵开的汤药,明日应该就能大好,既然这样,我就去师公府中暂住几晚吧,正好我也有事跟师公商量。” 苏苏错愕的看着自家少爷,脸上一阵青一阵红,可薛瑞还在掰着指头,分析住在师公家的好处。 柳氏瞟了眼毫无所觉的儿子,又观察了一下自家婢女的表情,觉得十分好笑,这一幕,不正应了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话吗? 趁着城门未关,薛瑞掐着点进了城。 今日薛瑞请假,连胡中都不知道,直到下值时,胡中才知道薛瑞告了假。 左顺门事件,早在中午就传遍了全城,胡家祖孙自然都听说了。 见薛瑞没来,胡萦儿不由有些担心,今天朝堂上这么乱,薛瑞着急忙慌的离开钦天监,该不会被卷进这些是非中吧? 跟爷爷说了自己的担忧,胡中却一点也不着急,自己这个徒孙看似不着调,可心里却知道轻重缓急,不该做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做的,因而劝孙女不必担心。 饭后,瑾儿突然进屋,说是厨娘外出采买时,听城里城外都在传薛家少爷闯了诏狱事情。 听到这个消息,祖孙俩都被吓的不轻,连忙召来厨娘,询问详情。 前两天薛瑞还跟他们商量,说是等时机成熟,救父亲出狱的事就该提上日程了。 胡中对此表示赞同,正盘算着托朝中熟人帮忙传播消息,再使些银子在民间制造舆论,为弟子攫取最大名望,好由此步入仕途。 可谁知,薛瑞不知道抽了什么疯,竟然强闯诏狱,提前去救他爹了! 厨娘进屋后,胡中忙问:“你听谁说的瑞哥儿闯了诏狱?” “回老爷的话,奴婢也是听摊贩们说的,好多人都在传呢。” 厨娘忙答道。 旁边的胡萦儿插话道:“你可听说薛瑞如何了,究竟有没有救出他爹?” “好像是救出来了,听说还杀了不少锦衣卫,诏狱都血流成河了。” 厨娘神色微微有些惊恐,要不是身契还在胡府,她肯定要逃的远远的,免得胡家被抄家的时候,自己也要人头落地。 听了这话,胡萦儿眼前一黑,险些吓晕倒过去,幸好瑾儿及时将她扶住,才没跌倒。 胡中思量片刻,道:“此事当不得真,薛瑞浑身没有二两劲,别说一群锦衣卫,就是半个他恐怕也打不过,还怎么救出他爹?” 听了爷爷的分析,胡萦儿脸上才恢复了些血色,急声道:“爷爷,那快派人去薛家看看吧,必须问清事情经过。” 胡中也觉得应该如此,当即唤来府中管事胡有桐,让他赶紧去石头胡同一趟,问个究竟。 “老爷,我马上去。” 胡有桐出门,小翠着急忙慌的跑进来,神色惊恐道:“老爷,薛家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