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薛瑞特意起了个大早。 刚出门,就见街头黑压压聚着一堆人,看上去群情激奋,就像是在吵架一样。 薛瑞凑过去听了一会,才知道土木堡战败的消息已经人尽皆知,就连皇帝朱祁镇被俘的事也传遍了大街小巷。 百姓们听说明军大败,连皇帝都被也先俘虏了,只感觉天都塌了,十分惶恐。 还有几个年迈的老者,更是瘫坐在地,失声痛哭起来。 这些年,大明正处于鼎盛时期,可以说是万国来朝,作为天朝百姓,自然是与有荣焉。 现今的百姓,心中充斥着很强的民族自豪感、归属感。 如果小败倒也罢了,毕竟胜败乃兵家常事,大明这些年对外用兵,也遇到过不少挫折,百姓们都能接受。 但这次不一样了,京师三大营二十余万精锐,是大明历经三朝攒起来的家底,如今在土木堡一战,就全部葬送了,就连皇帝也被瓦剌人抓了去。 百姓们哪里接受得了这种噩耗。 这就像京城那些输红眼的纨绔子弟一样,把所有筹码在赌桌上一次梭哈,结果输了个倾家荡产,甚至连自己也输给了别人。 任何人看着,都会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当然,在经历了最初的惶恐后,百姓现在想的最多的问题,就是今后该何去何从。 可惜,现在还没人能回答他们。 进城时,崇文门关卡盘查比以前严了许多,稍微有点可疑的都会被拦住。 还好,薛瑞每日大清早进城,早在守城士兵那留下了深刻印象,这才得已顺利入城。 城内的情况要好不少,街头倒是没看到扎堆讨论的百姓,只能偶尔看到几人在路边闲谈。 “莫非城内封锁了消息,百姓们还不知道外面变天了?” 薛瑞有些奇怪,这内城应该昨晚就传出消息了,怎么比外城还要安静不少。 正疑惑着,薛瑞就见一队五城兵马司的兵丁飞奔而来。 “尔等速速离去,不得在此聚集!” 那队兵丁凶神恶煞的围过去,将说话闲谈的几人驱散。 “看来朝廷还真想封锁消息,不过看这个情势,怕是也没多少人不知道了。” 薛瑞摇摇头,朝钦天监走去。 到钦天监时,监内已是一片嘈杂。 天文生们清早起床,听说大军战败的消息,都吓得不轻,连忙来监中打听消息。 这次钦天监有六七十人随军出征,其中有不少人是留守官生的师长亲人。 这次明军大溃败,天文生们即恼怒明军的无能,又担忧亲长的生死,哪还冷静的了,都是一副暴躁模样。 如今,监中是中官正许惇掌监事,这些天文生都聚集在他的值房外,找他打听前线的具体情况。 许惇是监中身份最高的官员不假,可他也是今早才听说土木堡大败的消息,心中的惊慌比天文生们也好不到哪去。 现在被百十号群情激奋的天文生堵住,许惇脸都吓得有些发白。 “大家听我一言,如今众说纷纭,谁也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还是等朝廷邸报发出再议论不迟。” 许惇努力镇定下来,试图安抚住这些激愤的天文生。 旁边,冬官正谷滨探出头来,劝说道:“不错,如今情势不明,大家不能自乱阵脚,都且各自回房去吧,等许大人派去打听消息的人回来,定第一时间通知大家。” 好一通劝说,天文生们见监官们也是一问三不知,除了在心底暗骂几声废物外,也只好各自散去。 秋官房。 薛瑞进屋后,史祥等人就迎了上来。 “薛老弟,你今日怎么来的这么迟?” 史祥迎上去,焦急的问道。 “本来起的挺早的,不料进城时,守城士兵还要盘查入城人员,排队耽误了不少时间,要不是有士兵认得我,怕是今天就进不来了。” “对哦。” 史祥一拍脑门,苦笑道:“瞧我这记性,怎么忘了这一茬了,那会听说,是太后下的懿旨,让人封锁了九门,不许逃回来的溃兵入城,以防奸细混入,现在城里也戒严了,只要聚集在一起,都要被巡城御史带兵驱赶。” “难怪。” 薛瑞心中暗道,孙太后这么做,恐怕最主要的目的是想封锁皇帝被俘的消息,以免皇家威严扫地,估计她正等着用金银财宝换回儿子呢。 付聪神色严肃道:“老弟,如今情势复杂,大家心里都没底,不知你是怎么看的?” “我?” 薛瑞指了指自己,随后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道:“我就坐在这里看呗。” “小老弟,你就别跟哥哥们开玩笑了,就当我求你了,且提点我等几句,这瓦剌人大败我军,会不会挥师南下,打到京城来?”付聪一脸担忧道。 薛瑞见众人都一脸期待的望着自己,斟酌了片刻,问道: “那我问你们个问题吧,如果你们是一伙山贼,在路上截杀了一名商人,抢了不少财货,又从伙计那得知商人家还藏着比所抢财货多百倍的财富,而且商人家还没人看守,你们会不会冒险去把这笔财宝弄到手?” “当然会。” 付聪想也不想道:“既然已经抢了一次,干脆去抢个精光好了。” “没错,干一票抵得过干几十年,只要不是傻子,都会动心。”另一人也附和道。 “那你们还有什么疑问吗?” 薛瑞摊手道。 众人一愣,突然反应过来,史祥惊呼道:“你认为瓦剌人大胜一场不算,还会继续打到京城来?” “恐怕很有可能!” 薛瑞不怕把话说的太死,看如今的情势,恐怕朝中大臣们也在讨论这个问题。 史祥等人对薛瑞的判断深信不疑,连他都认为瓦剌人会挥师南下,那京城可就危险了。 还好,现在瓦剌大军暂时没有动作,收拾包袱跑路还来得及。 若是迟了,等瓦剌大军杀进京城,怕是要血流成河。 听众人开始讨论逃往何方的问题,薛瑞急忙提醒道:“喂喂,怎么就想着逃难了,瓦剌人也不一定能打进京城里来啊?” 史祥回头,压低声音道:“恐怕你还不知道,先前京城三大营全军出征,只留下了数百老弱看守营房,瓦剌两路人马共计十几万,如果挥师南下,京城哪还有兵可守?” “可以调动外地卫所军进京戍卫啊,京城城墙坚固,想打进来可不容易。” 薛瑞知道历史走向,自然不担心,便试图劝说众人留下,免得做无用功。 “要是在国朝定鼎那些年,卫所军还是很能打的,可如今各地卫所糜烂,战力大打折扣,谁知道能不能守下来,还是走为上策,找避避风头才是。” 众人都如此认为。 薛瑞皱眉看着他们,提醒道:“各位前辈,你们可是天文生,逃役要受罚的,万一京城守住了,将来必判你们个充军流放!” 这么一说,众人都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