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的黑夜笼罩着洛阳的城郭,一只通体雪白的信鸽飞入了备效军的军营,远远望去,闯军的营垒似乎静的出奇,仿佛都在休养生息。 然而实际上,大营之内早就整齐排列好全副武装的士卒,这些士卒头缠蓝色头巾,身着各式各样的甲胄,眼神之中充满了对金钱女人的渴望,正斗志昂扬的等待着李炎的训话。 片刻过后,李炎和高一功二人从军帐之中走了出来,比起之前的肃穆很焦虑,两人现在倒是一脸轻松,甚至嘴角还带着笑意。 李炎左手拿的便是顾复光从城内传出来的信报,上面明确写道:“今夜起事。” 这就是闯军攻城的信号,也是李炎跟高一功这段时间苦苦等候的消息。 李炎将手中的信报在空中挥舞了两下,然后朗声对着台下士卒大声说道:“洛阳城中已经来了消息,福藩无道,诸官贪污,城中豪杰义士不堪其辱,欲图共举大事!今夜,火光为号,大军入城!” 闻言士卒皆大喜过望,在洛阳城外吹了这么久冷风了,本以为洛阳是天堑,难以逾越,却不想被告知今夜就能破城,就能入城去好好“快活”一番。 不知是谁起的头,士卒们纷纷高呼起了“万岁”,李炎也当的起这几声万岁,洛阳是大城,真夺下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能够“发财”,当兵打仗不就是为了个财吗? 当然,他们这些小九九李炎还是清楚的,虽然入城劫掠是李自成包括李炎鼓舞士气的不二手段,但凡事有个度,何况李炎针对洛阳还有自身的打算。 所以,入城的规矩是要讲清楚的。 “诸位,进城之前,我还是要约法三章的!”李炎用手虚压了压喧哗的士卒,示意他们安静。 士卒们看着李炎的手势,倒是都安静了下来,毕竟李阎王的名号岂是浪得虚名? “第一,入城之后先行控制王府、府衙,抓捕各级官员、藩王,但不得折辱、杀害,违令者,斩!”李炎伸出一根手指,说出了自己的第一条军令。 听到斩字,所有的士卒都不自觉的缩了缩脖子,李炎说的话,那可是要较真的。 “其二,入城之后,只许劫掠,不可杀人,强奸,违者斩!”李炎又继续说道,他可不想坏了自己在洛阳的名声,如此不利于他日后在洛阳的经营。 “其三,不得肆意放火,或者毁坏宫室,违者斩!”李炎伸出三根手指,申明了三条军律。 这三条军律都是为了日后能在洛阳“精耕细作”准备的,洛阳现在已经被李炎视作自己的财产了。 “可能从命?”李炎对着台下的士卒大声问道。 士卒们可不敢犹豫,当即应和道:“愿从观军命耳!” 就在这时,高一功倒是悄悄走了上来,低声问道:“今晚取洛阳,可有把握?若是不成,恐大伤士气。” 搞出这么大阵仗,要是最后竹篮子打水一场空的话,只怕备效军的士气会大跌,而李炎的威望也会破碎。 高一功可是不清楚什么班直卫,以及李炎在洛阳的布置的,他也对“突然”破城感觉莫名其妙,所以由不得他不担心。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世上哪里有完全的把握?不过我愿意相信他们......”李炎凝视着黑夜里洛阳城墙的轮廓一字一句的说道。 ...... 深夜的洛阳已经万籁俱静,自吕维褀下令宵禁开始,洛阳百姓便开始深入简出的生活。 没办法,为了防止细作,吕维褀不得不牺牲掉洛阳的夜生活了,当然,豪门权贵是不在此限制之中的,只是顾复光就不被限制,买通守城的军官,整日流连摘星楼好不快活...... 当然,今晚对于王胤昌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因为那句“王府金钱百万,食粱肉,而令吾辈枵腹死贼乎?”,惹得王绍禹大为恼火,于是便委托王胤昌清查守城士卒有哪些人传递这句话,照着王绍禹的意思,凡是传过的都按“从贼”论处。 这可就严重了,其中可能造成的后果王绍禹跟王胤昌根本没考虑过,高高在上的日子久了,让他们越发觉得士卒都是蝼蚁,都可以轻视。 王胤昌采取的方式很“科学”,他没有从士卒入手,而是直接从下级军官入手,一个个传唤去审问,当然其中的手段就不得而知了。 王胤昌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借着审问为由头,大肆打击报复,不仅如此还勒索钱财,一旦不从,立刻以从贼为名抓捕,一时之间整个城头人心惶惶,士卒乃至军官都在惊慌之中积累了无数的怨气。 伴随着一个个的军官被叫如单独的“审讯室”,剩下的士卒跟军官都躁动了起来。 “萧百户进去了还没出来?” “是啊,连百户都逃不掉,何况俺们呢?” “俺可没传过......” “放屁,俺可是听到你传了的......” “张大,可不好这般污人,你自己难道没传吗?” 城头上遍是窃窃私语之声,士卒的眼神之间都充满了惶恐之色。 就在这时,一个身披甲胄,腰悬雁翎刀的汉子走上了城墙,冰冷的双目扫视了一圈窃窃私语的士卒。 有点眼力见的人都看出来,这人是田把总的亲兵,好像叫孟长庚,作战是相当悍勇,军中人称“小奉先”。 环视了一眼惴惴不安的士卒,孟长庚也没有废话,一把拔出佩刀,指着那些士卒和军官大声道:“弟兄被迫害,而尔等却袖手旁观,羞为男儿!” 闻言,士卒跟军官们都颇为尴尬的低下了头,孟长庚这话说到他们心窝子里面去了。 “王胤昌,小人耳,不过阿谀书生,我等为国流血,却折辱于小人之手,如今还要被生生逼死,汝等难道还能忍受?藩王享乐其中,而我等却要戍于寒风,还不得尊重,汝等还要忍受到何时?”孟长庚中气十足的对着周遭的士卒厉声大喝道。 这般大逆不道的话,居然没有人上前制止,反而引起了共鸣,几个下级军官猛的抬头大声道:“朝廷待我不仁不义,我何须再为他尽忠?愿随将军共谋大事!” 有了表率作用,很快周遭的士卒全部响应了起来,他们对王胤昌、王绍禹的忍耐已经到达了极限,纷纷抽出腰刀,大声道:“反他娘的!杀二王!” 比孟长庚预计的要顺利的多,但现在还不到庆祝的时候,城头上连带军官到士卒不过二百人,自己得赶快行动,要知道任继荣跟田虎那边可是稳的多的,他们是一定要看到事情有眉目了才会动手,这也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奉田把总令,随我一同去抓捕二王!”孟长庚当机立断决定先控制在城头的王胤昌,然后再引入闯军,再去收拾王绍禹他们。 士卒见有人带头,一时之间也是胆气大起,纷纷拿着武器,簇拥着孟长庚往着王胤昌的地方去了。 王胤昌没想到会激起兵变,身边只有十几个卫兵,虽然都装备精良,但等看到孟长庚带着百余士卒浩浩荡荡过来的时候还是吓坏了。 颤抖着询问道:“尔等......尔等所为何事?兵宪并未招尔等啊......” 不等他说完,孟长庚一个虎步上前,一刀就削掉了他的鼻子,然后瞠目厉喝道:“王胤昌无道,我等替天行道,杀此逆贼!若有挡着,如此例也!” 卫兵捧着被削掉的鼻子,厉声惨叫了起来,周围的卫兵哪里见过这个情景,他们都是花架子,没上过战阵,看着被鲜血激起杀心的士兵,顿时再无丝毫斗志,只颤颤微微的指向内室说道:“王.....王兵宪在那里面......” 闻言,孟长庚也没有再搭理他们,当即一马当先冲入了室内,室内除了王胤昌还有几个书吏,许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知道兵变了,正在慌慌张张的准备逃跑,王胤昌动作最快,半个身子已经迈出后门了。 “恶贼,折辱我等,休走!”孟长庚跟王胤昌四目相对,顿时暴喝一声,这一声也是口令,一百多早就充满怨气的士卒一拥而上,不分青红皂白在小小的室内砍杀了起来,只要是文官打扮的都照杀不误。 王胤昌吓得屁滚尿流,打死他也想不到会惹出这么大的祸事,连忙死命往内城跑去,孟长庚可不给他机会,一把擎起一杆长矛就掷了过去,长矛精准的击中了王胤昌的大腿。 王胤昌惨叫一声,便跌倒在地,捂着被长矛刺穿的大腿痛呼着,而孟长庚带着是士卒则将王胤昌带着的十几个书吏杀得干干净净,见王胤昌到底,都围了上去想要砍死这个混蛋。 “且慢”孟长庚还保持着理智,伸手阻止了要涌上去的士卒们。 “留着着厮给闯军换个功劳,比杀他管用!”孟长庚看了一眼跟死狗一样在地上哀嚎的王胤昌不屑的说道。 闻言,士卒们也觉得是这个道理,杀了王胤昌似乎不如拿他去换钱来的合算,于是也就按捺住杀人的心,只是用麻绳将王胤昌牢牢捆了起来。 逮捕了王胤昌,彻底控制了城墙跟城门,孟长庚便当即命人打开了洛阳的城门,然后用火把在黑夜里死命的摇晃着...... 伴随着摇晃,早已等待多时的闯军开始行动了,王学礼部率先带领骑兵冲入城门,然后便是闯军的大部队,浩浩荡荡的举着火把,鱼贯而入....... “末将孟长庚,拜见观军!”孟长庚遥遥看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挂着披风的人,猜想应该是闯军的高层,立马上前行礼。 其实孟长庚这么做多少有些冒昧,高一功才是主官,他却去拜李炎,怎么说都是没有道理的,幸好高一功并不介怀这些。 “孟长庚?”李炎看着眼前孔武有力的年轻人,点了点头,然后说道:“某记住你了,此战当为你首功!” “谢观军!”孟长庚大喜过望,得到李炎的认可就意味着他可以真正意义上摆脱只做“兵”的范畴了。 就这样,十三朝古都,河南仅此开封的府城,匍匐在不足三千备效军的脚下,诡异的是,这边闯军大举入城,内城却一点点动静都没有,福王也好、王绍禹也罢,都还在温柔乡中醉生梦死,却不知道眼下自己已经成了瓮中之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