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烟好像是一堵墙,暂时阻隔着凶杀者的到来,给疲于奔命的人以喘息之际。 赎罪军很少留下俘虏,但凡被俘的人,下场绝无仅有的残,留给守卫者的选择,哪一个也不好。 可留守的人还偏偏认为,他们有机会逃生。 在大声大嚷的质询声音中,那一些话就是在问,撤离船为何还不到达? 炮弹遍地开花,新兵摸着脸上的那一道伤口,他抓起身边的一个士兵,用盖过了爆炸声的变形嗓音问:“有没有看到指挥官?” 士兵呆愣愣的摇头。 新兵揪住这人的衣领:“去找!找人组织起防线!” 这人先是愣神,随后抱起枪胡乱的寻找,在炮火中冲出来的人里面没有,在掩体内拘缩的人里也没有,几乎在这片驻地上,已经找不到任何军官了。 一发炮弹准确的击中了伪装网下的三门火炮,金属制成的炮管高高飞起,有砸中人的,也有没砸中人的。 在冲击中变形了的木质轮子,滚动了一段距离,躺在了新兵依托的掩体处,他出神的望着缺失了一块的轮子和不知作何反应的士兵们。 有的人距离弹幕非常近,就呆呆的站着。 不一会,那个兵跑回来了,堵着耳朵大声说:“没有找到指挥官!” “那现在谁的级别最高?” “我不知道!一个军官也没看到!我们是不是被放弃了?” “没有!军官们不会跑的!他们都在前面或者后面!我现在告诉你!再去找!” 跑回来的兵犹豫了一下,扭头冲回。 没有统一的指挥,这些人就是一盘散沙,无法形成有效的防御。 弹幕中已经没有人再冲出来了,而在新兵这边所剩下的,也就几十个人,其他的都跑到更后面去了。 靠这点人,想抵挡进攻,难如登天。 他索性吹起了哨子,用哨声去吸引大家。 “所有人注意!”他挥着手吼道,“到靶场上去!全到靶场上去!” 在黑夜中,加上人被炸得灰灰沉沉的,没人去考虑下命令的是什么人,他们只知道,现在可算有人来指挥了。 新兵吹着哨子狂喊:“不要丢下任何一个!就是拖!也要拖回去!我们绝不放弃自己的同胞!” 士兵们迅速行动,健全的人去帮助那些受了重伤的,所有人团结起来。 新兵回头看了一眼还未停止的弹幕,加入了后撤的队伍。 驻地处有一个大靶场,在靶子的位置下,有一条能供验靶人员安全穿行的通道,也是一条天然的战壕。 如果想穿过靶场,需要经过一片六百米长度的空地,而要到达靶场,则需要经过宿舍区和几条马厩。 宿舍区已经名存实亡了,马厩倒是还剩下几个,除了上方没了遮盖。 新兵经过这片区域时,一匹幸存下来的马还在乱冲乱撞,甚至撞上了在撤离的士兵。 快要接近靶场时,后方连续升起了三枚信号弹,这一准是停止炮击的信号。 等到了靶场,这边已经聚集了几百人,并且,人还在不断的向这边赶来。 新兵找到了自己的小队,这个侦查分队已然伤亡过半。 而那个被打发出去的士兵跑到了新兵面前,敬礼汇报:“报告!我没有找到任何军官!请问!我们是不是被抛弃了?” 他的声音很大,壕沟式靶场内,所有能听见的人都在看向这边。 这些士兵的眼神,是不解的,是茫然的,是绝望的。 眼神令人心疼。 “不是!”新兵坚决的回答,“军官们在给我们弄船,而我们要做的,是坚守这片区域,等待船只到来。船会闪烁着灯光出现在海面上,而我们的意志和枪口发出的火焰,就是为船指引航向的灯塔。” 那些失望的眼睛里面,有了一丝希望复燃。 新兵知道自己说的就是谎话,可他还打算用谎言赋予这些人使命和责任,宁可在健存的希望中毁灭,也不想让这些人在绝望下就此放弃,这是极度残忍的。 如果说新兵知道撤离是与自己无关的,那肯定这种事实也是有其他人知道的。 但在此刻,所有人默契的选择了沉默。 提出疑问的士兵手仍未放下:“我们该如何防御?” 新兵吹了一声哨子,他跳到了靶子后方的山坡上,对着壕沟里的所有人下命令:“我需要有人去搜寻更多的人,我需要把重伤员拉到山坡后面,我需要两侧集合优势火力。如果还有分队长,请集合你的队员,如果还有班长,请聚集你的战士,我需要你们向我报道。炮击已经结束了,敌人马上会蜂拥而至,所有人抓紧行动。我们一定要坚持到撤离船的到达。” 壕沟内的所有人不为所动,新兵紧张的注视着他们。 几秒钟后,嘈杂的声音从各处传来。 “七野三团五营,尖刀连四班,到我这里集合。” “一团二营,五连二排一班,我在这里。” “近卫军一团直属侦查第三分队,向我报道。” “来个人帮我抗伤员!” “谁那里还有子弹?” 所有人开始行动,杂乱中充满了秩序,新兵欣慰的笑了,他跳进了壕沟找到自己的分队。 地图肯定是没有了,如果想通过地图布置防御,只能去找施工时的图纸,可如今去哪里找那玩意儿。 新兵只有在地上画草图,一条不怎么笔直的线,上面标注着每一个作战单位的防守位置。 他把更多的人分在了壕沟两侧,剩下的人分散在壕沟上成为一串,其余没有位置的,统一安排在了山坡后面,用于随时支援和机动。 如果敌人在正面攻不进来,他们肯定会选择两侧,奈何人手不足,这支机动部队不可以轻易动用。 作战部署进行的迅速,可还是在完成前被打断,原宿舍区那边,不计其数的敌人行进时的震耳欲聋已经可以听到了。 当所有人回到作战岗位时,一个分队长问新兵:“台郃,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我们都清楚,不会有船来接我们,我们已经像垃圾一样被丢掉了。” 新兵笑着回答:“都是一样的结果,何不带着希望轰轰烈烈的打一场?这是我们最后的战斗,一定要打的漂亮。” “明白了,我听你指挥。” “感谢。” 新兵冷漠的注视着靶场的射击位,如果敌人出现,最先会通过那里。 而数不清数量的杂乱步伐已经快要到来了,随着越来越近,声响也越来越大,除了跑动的脚步声,还有人发出的怪叫。 第一个出现在望远镜里面的,是一个敞开军装上衣,身上挂了五把手枪的人,这人左右两手还各拿了火铳,面目狰狞的抢先冲过了靶场的射击位。 赎罪军嘴里咿咿呀呀的怪叫,悍不畏死的冲锋好像一群鬼怪。 越来越多的敌人冲入了靶场,全然不讲阵型的他们一看就没接受过正规训练。 在这一刻,新兵想起了他听过的一段趣闻,说是在赎罪军里面,也是分三六九等的。海盗瞧不起参过军的,参过军的看不起杀人犯,杀人犯鄙视劫匪和盗贼,劫匪和盗贼厌恶对女人和孩童下手的罪犯。 每每发起冲锋,最前面的,一般是这里面的中层,也就是杀人犯,这些人都是死刑,冲锋起来毫无畏惧。 而盗贼和其他犯人要机灵许多,都跟在第一梯队的后面。 他还听说过两种说法,有人讲一些囚犯虽然犯了罪,可也是被逼无奈,还要在自由的诱惑下被利用。也有人讲,只要是罪犯,就没有一个是无辜的。 新兵放下望远镜,不管是何种原因,在战场上只有敌人,他手臂挥动。 “射击!” 士兵们的枪口早已经提前锁定了目标,冲在最前面的敌人成片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