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刑—— 夏云卿看也不看那口供,只鄙夷的瞪着王璟,抿唇不语。 一阵短暂的沉默之后,一个微弱而坚定的声音响起:“这世上,没有叛国投敌的夏云卿!即便你要拆了老夫的骨头,老夫也绝不会妥协。哪怕付出生命,亦在所不辞!” 笑容凝滞在王璟猥琐的脸上。 一向有恃无恐的纨绔子弟,再一次感到被冒犯、被戏弄,他眼中的神色,立刻变得凶狠起来。 王璟转身拿起一柄三尺来长的铁刷子,递给身旁的衙役,目露凶光:“给这食古不化的老东西,好好尝尝铁刷子的味道!” 身旁的衙役接过铁刷子,迟疑了一下,战战兢兢的问道:“大人,夏云卿双腿尽断,已无法站立,这铁刷子……怕是用不了吧……” 谁都能听得出来,这不过是一种变相的求情。 这些平日里凶神恶煞的衙役,此时都善心大发。 可显然王璟并不打算放过夏云卿。甚至觉得,别人越来求情,这件事就变得越有意思。 他摸着狗游胡抬头看了看,垂在房梁上的铁钩子,立刻眼珠一转,狞笑道:“想让他站起来也不是难事儿,把那老东西的琵琶骨给我穿上!” 两个狱卒一怔,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子。没想到,自己一句就请的话,反而让夏云卿遭了更大的罪! 然而,尽管他们还尚存些良知,却始终没有反抗黑暗的勇气。 两条拇指粗的铁链,从夏云卿肩胛的琵琶骨处穿过,和他双手、双脚上的铁链锁在一起,一起被吊在高高的房梁上。 钻心蚀骨的剧痛,让夏云卿终于发出了,进入牢房之后,第一次声嘶力竭的叫喊声。 他的双腿不能站立,全身的力量都在两个铁钩上,肩头传来的剧痛让他再度昏死过去。 两个狱卒不忍心看,纷纷转过头去。 可王璟却兴奋的插着腰,一努嘴道:“磨蹭什么,赶紧给他上铁刷子!” 半晌,一个狱卒才颤抖着双手,拿起铁刷子,在盐水中草草涮了涮。 随后,在王璟一再的催促下,才撕开夏云卿胸前的衣服,提起铁刷子在他肋骨上,至上往下刷了下来。 尽管狱卒再收力,可一刷子下来,皮肤随着惨叫声一同脱落。 三刷子下来,夏云卿的胸前,已是皮肉碎裂如丝。 铁器划过肋骨的剧痛,让夏云卿惊醒过来,他忍不住对王璟破口大骂。 见他如此硬骨头,王璟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不由得咬牙切齿的吼道:“老东西!死到临头了还敢骂人!来人,把铜锤拿来,将他的肋骨全都砸断!” 几个狱卒一惊,看了一眼被吊在房梁下的夏云卿,心有不忍的劝道:“夏大人,您全身都没有什么好地方了。要不,您还是随便招了吧……” 夏云卿满腹悲恨,不顾疼痛的大声叫喊着:“我夏云卿顶天立地,岂能向无耻鼠辈低头!不必废话,还有什么刑罚尽管使出来吧!想让我屈打成招,绝无可能!” 狱卒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心有不忍,却在王璟的监视下,不得不取来一柄百十来斤的铜锤——这铜锤十分巨大,得需两个人才能抬得起来。 二人架好铜锤,低声向夏云卿说道:“夏大人,我们也是奉命行事,得罪了!” 夏云卿闭上了双眼,咬紧着牙关,始终一声未吭。 铜锤向他胸膛砸了下去,尽管没有用尽全力,可鲜血霎时间还是一口喷出。 夏云卿一直高昂的头颅,也终于无力地垂了下去。 然而,他并没有死。 一个狱卒连忙向王璟禀报道:“王大人,再用刑下去,夏大人怕是性命不保!” 王璟得意的笑了笑,摆了摆手道:“今日小爷我玩儿够了,把他拖回去吧!” 两名狱卒大喜,连忙将夏云卿从铁钩上放下来,又将他轻轻的平放在地上。 王璟走到他身旁,低头看着奄奄一息的夏云卿。 “老东西,你不招没关系,老子照样可以让你被定罪!” 说罢,他拿过早已备好的口供,又拿起夏云卿的手指,沾了沾他胸前的鲜血,往纸上按去。 他决定用一种更不要脸的方式,得到赐死夏云卿的罪证。 夏云卿卯尽全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与之奋力反抗,胸腔中迸发出一声愤怒的控诉:“你休想污蔑老夫!就算老夫死了,也会化作厉鬼来和你对质!” 说着,他一口鲜血喷在口供上,上面的字迹糊做一片。 就连王璟的脸上,也沾满了鲜血和吐沫。 他嚯的站起身来,赶紧拿出帕子擦着脸,向左右呵斥道:“把他给我拖回去,在他身上压着沙袋子!我就不信,治不了这老不死的!” 衙役们长长的吁了口气,如释重负的将全身是伤的夏云卿,小心翼翼的抬回牢房。 狭长而阴冷的走廊中,断断续续的传来,夏云卿无意识的慢吟声:“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求情—— 盛京上空的乌云还是阴沉沉,如浓得化不开的墨。 阴云中总能听到隆隆雷鸣,一场又一场的暴雨,裹挟着狂风,将阮浪身上的衣服打透。 他冒着大雨,连夜奔袭到太后的陵墓,和门卫禀明身份,便被带到渝帝休息的寝殿门前。 阮浪平稳住急促的呼吸,抱拳拱手扬声道:“臣阮浪有急事要面圣!” 片刻之后,门被打开,双喜公公慢悠悠的走出来,向他一欠身:“呦,阮指挥使怎么到这儿来了?您不知,皇上正在——” 阮浪打断他的话,急切的说道:“公公,皇上可在里面,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皇上禀报。” 双喜公公呵呵一笑,打着哈哈说道:“皇上都歇下了,您有什么事儿,不如等皇上回去再说吧。皇上可不许任何人,前来打扰他扫墓的!” 阮浪双眉一竖,沉声道:“不可,首辅大人命在旦夕,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双喜公公琢磨了一下,又劝道:“那您也得明天早上再来啊,打扰皇上休息,这罪名我可担待不起啊!” 看到双喜听到夏云卿有难,却始终面色平静时,阮浪便知道,王肃定是收买了双喜,他才会故意拦着自己。 他沉吟了一下,压低声音一字字提醒道:“公公,伪造圣旨迫害首辅,这罪名可不小啊!即便是宠臣,怕是皇上也不会就此放过吧!” 双喜公公脸色微变,却幽幽一笑:“阮大人在说什么,咱家有些听不明白。” 阮浪微微眯起眼,冷笑道:“那我就说些你能听懂的话!还记得上次王肃当了首辅后,第一个对付的人是谁吗?公公就不怕你帮着他,他对你故技重施吗?” 双喜公公凝着阮浪目光闪了闪,才闪开身子,为他让出一条路。 阮浪立刻拔步踏进门去。 看到半躺在榻上的渝帝,阮浪一撩衣袍,“噗通”一下跪下去。 他连连磕了三个响头,才痛声叫道:“请陛下开恩!” 渝帝慢慢坐直了身子,一双锐利的双眸,在他身上滚了两圈。 看着他狼狈的模样,不由得问道:“爱卿何事如此着急?竟不顾大雨连夜奔袭而来?” 阮浪来不及擦去脸上的雨水,强忍胸中的愤懑,将这几日来夏云卿的遭遇,一字不差的禀报出来。 寝殿内的空气开始凝结,正如渝帝此时脸上的表情,阴沉得仿佛就要结冰。 听完这些惨不忍睹、毫无人性的刑罚,连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也有所动容。 他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眉毛也一根根竖起来。 片刻之后,他低沉威仪的声音在殿中响起:“阮浪,传朕命令:停止所有夏云卿身上所有的刑罚,并让御医前去医治!从即刻开始,夏云卿的案子由朕亲自审讯,其他人不可再插手!” 阮浪欣喜若狂,连磕了三下,激动的叫道:“卑职谢陛下隆恩!” 说完,便立刻站起身来,快速退出寝殿,马不停蹄的又连夜往诏狱狂奔。 ——师生—— 天空幽暗,苍穹低垂。一位头戴斗笠的青衫男子,提着一个篮子走到诏狱的门前。他抬手敲了许久的门,厚重的大门才被打开。 里面探出一个脑袋,借着灯笼的火光打量着他,不耐烦的问道:“什么事儿?” 那男子向他抱拳拱手,十分客气的说道:“我是来探监的,劳烦您行个方便!” 说着,他从袖中那种几个散碎银子,放在衙役的手中。 衙役看了看几个满是牙印的碎银子,不屑的问道:“你想看谁啊?” 那人一字一字的说道:“当今首辅夏云卿夏大人!” 衙役立刻神色一正,再次打量着来者,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为何要来看他,你可知他犯了什么罪?” 来者虽然一脸穷酸样,却昂首挺胸,坚定的说道:“我是夏云卿的学生,老师一生清正廉明,绝不会做出背叛朝廷的事!我想来看看他。” 衙役探出半个身子,四下看了看,便让出一条缝,向他招招手:“快点进来,别让人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