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 秋夜漫漫,让心事重重的人更加烦闷。 羽枫瑾身披着狐裘,凭窗眺望皓月当空。他脸上的神色严肃,还隐隐透着一抹淡淡的忧愁。 鬼力赤见他似有心事,忙问道:「殿下,如今石麟一党已灭,您还有什么事放心不下?」 羽枫瑾叹了口气,转身坐在火炉旁,烤着冰凉的双手,无奈的说道:「老将军,实不相瞒,我烦恼的事正与贵帮有关!我实在不知该如何做,才能让双方都满意。」 鬼力赤听到这话,脸色沉寂下来,沉声问道:「殿下莫慌。如果是帮内的事,由老夫帮您处理,出了事,他们也只会怪在老夫头上,不会迁怒到王爷。」 羽枫瑾目光一闪,幽幽启唇道:「昨天晚上王城带着手下,将石麟的部下全部绞杀,石麟走投无路投海而死……」 鬼力赤附和道:「这事儿我知道,他与一个女子一起赴死的……」 羽枫瑾摇了摇头,轻叹道:「不,那女子没死!最后一刻,石麟用尽全力将她推到岸边。那女子先被王城的人捡起,后又被前去抓人的官兵救起。哎,如果她死了还好。她没死,才惹来了这后面的麻烦……」 鬼力赤一挑眉,问道:「她究竟惹了什么麻烦,让殿下如此为难?」 羽枫瑾面现难色,沉声说道:「得知那女子没死,便有两个人离开找到我,索要此女子……」 鬼力赤一皱眉头,问道:「是谁?」 羽枫瑾迟疑片刻,说道:「殷总管和罗文龙!」 听到这话,鬼力赤脸色一变,脸上的神色复杂难懂,却始终沉默不语。 羽枫瑾轻轻一叹,娓娓说道:「且不说殷总管对栾歌蕊一直倾心。这一路走来,从颍州赈灾,到幽州剿匪,他都是付出最多的人!而此次能攻克石麟,罗文龙首功一件!二人同样是功臣,可索要同一件上次,我真是左右为难啊!」 鬼力赤沉吟了一下,问道:「殿下,栾歌蕊勾结土匪,也算是朝廷重犯。难道不该把她交给朝廷处置吗?」 羽枫瑾微微勾了勾唇角,淡淡的说道:「她虽然勾结土匪,却没有参与过任何行动,而且她还主动劝降石麟,也算是将功补过。就算是朝廷来审理,她也是罪不至死,大概会被充军妓。本来我也有心放她一马,借着她与石麟投海,让她假死逃生。可如今,我却着实为难了……」 「有什么为难的!」 二人正说话间,房门倏地被推开,鹿宁面沉似水的踏进门来。 她怒瞪着羽枫瑾,冷声道:「栾姑娘是个人,不是物品,殿下怎能将她转赠?」 「宁儿?」羽枫瑾与鬼力赤惊诧齐齐惊呼,均被她的突然现身吓了一跳。 鹿宁走到羽枫瑾面前,皱眉瞪着他,冷道:「栾歌蕊与石麟情深意重,无论你把她给谁,都无疑于杀了她!既然殿下有心放她一马,为何不直接还她自由?」 羽枫瑾面色凝重的看着她,沉吟道:「本王有心让放她一马,是准备将她赏给有功之臣,是绝不可能放她自由的!」 鹿宁蓦地火起,愤懑的喊道:「石麟的确做了很多恶事,可栾歌蕊从来没有参与过,更何况,最后她帮着说服了石麟,这难道不能将功补过吗?」 羽枫瑾的表情突然冷下来,沉声道:「她勾结土匪,帮助土匪做眼线,扰乱了朝廷的剿匪行动,这是铁铮铮的事实,也是她所犯的罪!无论如何,她都没有无罪释放的权利!现在,本王要么将她作为奖励赏给别人,要么交给朝廷定罪!」 鹿宁深深盯着他,恳切的问道:「殿下,栾歌蕊当时轻信了您的承诺,以为只要石麟投降,便能从此过上安稳的生活,她才会前去说 服石麟。可您在他投降之后,故意放出王城去追杀石麟,您已经利用了她,就不能因此放过她吗?」 羽枫瑾负手而立,神色凝重的说道:「石麟害得多少人家破人亡,他的死是罪有应得!若让他重头再来,怎对得起被他残害的百姓!」 鹿宁目光一闪,声音软了下来:「殿下,您也说了栾歌蕊罪不至死,可你将她随手赏赐给别的男人,无异于杀了她啊!」 羽枫瑾皱了起眉,口气中起了一丝怒意:「她对石麟的神情本王佩服,可王法无情!本王也只能如此!决不能因为一个女人,让立了大功的兄弟们寒心!等本王想出个结果,明日一早就会处置栾歌蕊!」 鹿宁抬起眼睛,深深凝着他,眸底有一丝,深深的失落。 她的嘴唇轻轻动了动,便一言不发的转身冲出门外。 看着她愤怒离去,鬼力赤走过来,叹道:「殿下既然想放那女子一马,为何不好好和宁儿说,偏要让她误会你啊?」 羽枫瑾神色黯然的说道:「哎,为了不让罗文龙和殷总管因此事产生分歧,唯有让鹿宁强行插手才行!只不过,她只有一个晚上,究竟要怎么做,就看她了……」. ——偷跑—— 更残烛尽,栾歌蕊抱着双臂独对灯火,脸上旧的泪痕未干,新的泪痕已经交错。她静静听着窗外的夜雨,一滴一滴打湿残花的声音,心中一片怆然。 忽然,房门被推开,栾歌蕊嚯的站起身来,将石麟贴身的匕首放在胸前,战战兢兢的盯着门口。 一个娇小的人影走进来,身着一袭黑色的披风,大大的风帽拉得很低,让人看不清面孔。 栾歌蕊连连往后退去,颤声道:「你……你是谁?」 那人关好门,转过身来放下风帽,露出一张明媚娇艳的脸来。 栾歌蕊一怔,惊呼道:「怎么是你?」 鹿宁大步走过去,拉住她的手,沉声道:「和我走,我带你离开。」 栾歌蕊又是一怔,忙问道:「为什么?」 鹿宁诧异的看着她,奇道:「什么为什么?」 栾歌蕊冷冷一笑,讥讽道:「翊王骗我说服石麟投降,再将我们的藏身处告诉王城,借他的手来杀我们!你此时放走我,怕不是又在设计骗我吧!」 鹿宁眉头轻轻一皱,心怀歉意的说道:「栾姑娘,我真的是来放你走的!」 栾歌蕊一把甩开她的手,凄然道:「少惺惺作态了!你和那王爷是一丘之貉!如果当初不是你们欺骗了我,石麟也不会死!」 鹿宁虽然觉得抱歉,可听她批评羽枫瑾,还是忍不住训斥道:「你当初和一个土匪好时,就该做好,他随时会死的准备!石麟手中沾满了无数百姓的鲜血,害得许多家庭家破人亡,所以他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栾歌蕊愤怒的瞪着她,冷笑道:「既然如此,我勾结土匪也是罪大恶极,你又何必假好心来放了我?」 鹿宁神色凛然的说道:「石麟是土匪,你不是!我丈夫是朝廷中人,我只是个江湖女子,你我并不是对立面!更何况,我的两个兄弟,都争着要你!我可不想因为你,让我的兄弟不合!你若不想被当做赏赐,送给别的男人,就和我走!」 栾歌蕊一怔,冷嘲起来:「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鹿宁面无表情的看着她,沉声道:「你不必谢我!我只是同为女人,所以同情你罢了!我将你送出门去,未来的路你要怎么走,都随你意!」 栾歌蕊此时万念俱灰,对她来说,爱人已死,自己早就剩下一副躯壳而已。 不过,她还有个心缘未了。 她叹了口气,轻声道:「如果你真的同情 我,能不能让我看一眼石麟,此后,不管王爷如何处置我,我也无憾了!」 她的话让鹿宁心中动容,迟疑了片刻,才点头道:「好!我现在带你去见他,不过你要乔装一下,而且一切听我的安排,不要乱说话!」 栾歌蕊感激的看着她,终于露出了淡淡的笑意,郑重的点了点头。 鹿宁将身上的斗篷披在她身上,又给她带上风帽遮住容颜,才和她走出门去。 二人飞身上马,鹿宁一打马臀,骏马立时放开四蹄,往府衙奔去。 ——告别—— 冷风习习,月色朦胧。被寒霜打过的秋草中,小虫在窃窃私语。 茫茫夜色中,鹿宁带着栾歌蕊策马纵奔,一路顶着寒风到府衙门口。 守门的侍卫将二人拦下,鹿宁从腰间掏出羽枫瑾的腰牌,侍卫才放行。 鹿宁拉着栾歌蕊一路急奔,才跑到停放石麟尸体的房内。 这是一个冰冷、昏暗又有些阴森的屋子。 栾歌蕊开门的一刹那,一眼便看到了,就停放在屋子中央,石麟盖着白布的尸体。 她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靠近自己的丈夫,全身止不住的颤抖起来。 鹿宁为她点燃火折子,栾歌蕊颤抖的手抬起,又沉沉的放下,犹豫了许久,才慢慢掀开尸体上的白布。 只一瞬间,所有理智霎时崩塌,无法抑制的悲凉,突然涌上心头。 她拼命的捂着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断了线的泪水夺眶而出,洒在全身肿胀的尸体上。 他死了! 他竟然真的死了?! 那个说要护着自己一辈子的男人,竟面目全非、毫无生气的躺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