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蕙兰瞧她那副没见过世面的窘样,忍不住出言讥讽:「怎么样啊?牛大嫂,你可看得仔细了吗?你丈夫牛甲可藏在这里?」 牛大嫂狠狠瞪她一眼,四下呼喊道:「当家的?你在哪儿呢?快出来啊!」 她仔细地将屋内查看一遍,见没什么能藏人的地方,才垂头丧气的走出屋去。 经过她身旁,马蕙兰低低地说了句:「我知道你嫉妒我,可就你男人那副模样,也配进我屋子?他只配和你这种泼妇,在马棚里滚草垛!」 牛大嫂死死瞪着马蕙兰,恨得牙根直发麻,却找不出一句话来骂回去。 马蕙兰看着她不服不忿的样子,又阴阳怪气地说道:「呦,看样子你还不服气啊?行,既然你今天闹得这么大,旁人听到,还误以为我真和你丈夫有一腿似的。那今日我就带着你,将这院子里所有房间都查个遍。还你一个放心,也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叶孤鸣听到这话,心下迟疑,忙插口道:「夫人,何必闹成那样,岂不是让兄弟们看笑话吗?」 马蕙兰黛眉微蹙,幽怨道:「老爷,此言差矣!既然你要是不让她找一找,怕是日后,她家鸡狗丢了都会赖上咱们的。不如就让她找一找,好彻底死了心!」 叶孤鸣迟疑了一下,觉得她说得也不无道理,也不再阻拦。 随即,叶家三口人就带着牛大嫂先,先后看了院中所有闲置的客房:每间客房都不大,无奈摆设也都别无二致,一开门基本上都是一目了然,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随后,一行人又来到,叶孤鸣平日里闭关独住的屋子:这间屋子里设施很简陋,除了一应的生活用品,剩下的都是兵器,和一桌子他自己画的刀法图谱,根本没有藏人的地方。 接下来,一行人又到了叶青峰的房间:少年的房内设施简单而整洁,桌案上堆着厚厚的一摞书,都是《庄子》《论语》之类的书籍,还有一沓练字的字帖。 看得出来,屋主人平日里甚是喜爱读书。唯有墙上挂着几个罕世的刀剑,才能看出这是个习武之人的房间。 看着桌上的那些书,叶孤鸣皱着眉头,薄斥道:「你又不去考状元,读这些书无用。只会让你分神,影响你在武学上的造诣,以后还是少看得为好!」 叶青峰低下头去,红着脸轻声说道:「是,我知道了!」 马蕙兰却走过来,柔声安抚道:「峰儿,你父亲是粗人,不懂得舞文弄墨之事,你千万不要怪他。你做的没错,以后你要做一个文武双全的人,而不是孔武有力的莽夫!就算是不考状元,圣贤之书还是要读的,娘支持你。」 叶青峰感激地看向母亲,轻轻点了点头。 叶孤鸣听到马慧兰说话,也不敢还嘴,唯有叹了口气,负手转身离开。 一行人撑着伞一路往下走,就来到了鹿宁的房门口。 四人站在门口停下脚来,马蕙兰刚要提步去敲门。 叶青峰却当下拦住她,低声说道:「母亲,我看还是算了吧,我们怎能去少帮主的房里搜索一个男人呢?」 牛大嫂见他阻拦,忍不住出头反驳道:「怎么去别人的屋子,都没见小哥儿拦过,独独到了少帮主的门口,你却推三阻四的!莫非你和少帮主有私情不成?」 叶青峰怒视牛大嫂,低声喝道:「牛大嫂,你休要血口喷人!少帮主是未出阁的女子!玉洁冰清的一个人,岂容你在这里出言侮辱?」 马蕙兰见到儿子这般模样,忽然笑了笑,便出来打着圆场:「峰儿说得对,别说是我们的少帮主了,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她的闺房也是不能说进就进的!更何况咱们这是要搜一个男人!这样做,确实会有损女儿家的名节,我看咱们还是去 别的房间搜搜看吧!」 牛大嫂今日占尽了风头,到了此时怎肯罢休! 她插着腰,不依不饶道:「是你们让我过来找人的,找到现在了,你们还想反悔不成?少帮主怎么了,少帮主就能藏男人了?我今日还非要进去看看!」 说着,牛大嫂便拉开马慧兰,就去拍门,扯着脖子大喊道:「少帮主,开门!」 声音大到生怕院子里的人听不见一样。 叶青峰一步冲过去,伸开双手挡在门前,势不退让:「牛大嫂,我们看你可怜,才让你到处搜人的,你不要得寸进尺!今日,少帮主的屋子,有我叶青峰在,你便进不得!」 本来叶孤鸣也觉得不合适,可听完牛大嫂的话,又觉得甚是有理。 他皱眉看向叶青峰,正色道:「峰儿,你莫要拦着!少帮主虽然是女子,可她既然身为马帮帮主,就有责任为马帮兄弟洗刷冤屈!再说了,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咱们此番举动,她定会理解的!」 牛大嫂见到有人撑腰,立刻挺直了腰板,昂首睨着叶青峰,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此时,她也不知,这样做究竟是为了要找到牛甲,还仅仅是为了出口恶气! 正所谓大恩如大仇! 当初马帮对他们夫妻无条件的帮助,牛氏夫妇自知无法报答,唯有对人俯首帖耳、努力干活儿,也无法报答其万分之一。 这种看不到头儿的无力感,一旦碰到日常中的摩擦,就会演变成一种情绪,一种你救我一命,就是在故意欺负我的不满情绪。 加上牛大嫂对马蕙兰有一种,来自心底的疯狂嫉妒,让这种不满情绪,不断的增加,一旦有任何复仇的机会,她自然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马蕙兰见叶孤鸣出头,也不好再坚持,只好默然站在一旁。 叶青峰见父亲如此固执,母亲也躲在了一旁,也不再开口争辩。却忽然双膝一软,跪在了双亲面前。 叶氏夫妇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着实吓了一跳。二人都心疼地要去拉住儿子。 叶青峰却拦住他们,拱手道:「父亲、母亲,如果我们连自己的帮主都不信任,还要和外人一起羞辱她,那就是不忠,还有什么颜面混迹江湖?青峰是一个男儿,若连一个女子的名节都无法保全,那便是不义,还算是什么男儿?今日父亲若硬要闯进去,请赐我这个不忠不义的儿子一死吧!孩儿定不会退让半分!」 这下子,牛大嫂可彻底傻眼了:虽然她从来不理解何谓忠义,却没想到自己只是要进屋去找人,竟闹到了有人要自尽的份上! 马蕙兰见儿子如此决绝,立刻红了眼眶:「我马蕙兰真是上辈子积了大德,才生了这样一个重情重义的好儿子!」 说完,她泪眼婆娑地看向叶孤鸣,恨恨道:「老爷,峰儿说的没错,做的也没错!你若还执迷不悟,就是害了儿子,那我也不活了!」 叶孤鸣一愣,咬牙盯着他们母子许久,便不再理会,转身拂袖离去。 叶青峰顿时松口气,却又向着叶孤鸣的背影,连拜了三拜。 马蕙兰将他扶起,心疼地问道:「峰儿,你父亲都依你了,还磕头作甚?」 叶青峰却满面愧色,喃喃道:「孩儿惹怒了父亲,实在是不孝!」 马蕙兰心中宽慰,连忙起身带着他追上叶孤鸣,又往前走去。 四个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内手持宝剑、倚门而立的少女,缓缓松了口气,转身将宝剑重新挂在墙上。 她慢慢地走到窗口,推开雕花的窗棂,抬眸眺望窗外稀稀疏疏的小雨出神。 其实,从牛大嫂与马蕙兰争吵之时,鹿宁就一直在偷听,她起初只是想从二 人的谈话中,找出一些线索。 直到他们开始挨个房间去找人,她便从墙上取下宝剑,走到门前静候。 此时她已经想好对策:若他们敲门要求进来,自己会将他们全数撵走。如果他们敢硬闯,她已经做好,今日与他们决一死战的准备! 幸好叶青峰的抵死相护,平息了一场即将发生的纷争。 鹿宁望着雨中,那个禹禹独行的清瘦少年,嘴角微微上扬。彼时彼刻发生的一切,让她彻底打消了,对这个少年的一切怀疑。 她现在倒是坚信:整个马帮中的人都有可能杀人,包括糊涂昏聩的叶孤鸣! 一行人最后走到胡七的房门前停下脚来。 马蕙兰转过身,瞧着满脸横肉的牛大嫂,冷笑道:「这可是院子里的最后一间了,若还找不到你丈夫,往后你可再不能赖到我们马帮头上了!」 牛大嫂横了她一眼,急吼吼地说道:「少废话!我就不信这个邪了,这么大的活人,还能凭空消失不成!」说着,便横冲直撞地推门而入。 马蕙兰却一把拉住她,厉声喝道:「你急什么?胡-公子是我们的客人,又不是马帮的人!你若要进去搜,必须得敲门问过他才行!」 牛大嫂轻哼一声,晃着脑袋嘲讽道:「方才到了少帮主的房间,你们三人横加阻拦,现在到了一个男子的房间,你又挑出来阻拦,我看你这就是心虚!」 马蕙兰却不以为意地淡淡笑道:「牛大嫂,你不要得寸进尺!我们让你进来搜人,已是最大的仁慈。你若敢胡搅蛮缠,得罪了少帮主、得罪了主顾。我立刻将你们夫妻赶出马帮,让你们流落街头、活活饿死!」 牛大嫂无言辩驳,只好后退了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