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王遇袭,大将军王遇袭!” 尖厉的警报声从德胜门大营拉响,响彻整个京师上空。 事情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急剧滑去,发展之迅速几乎就在眨眼间,任谁也想不到一场好端端的抗议闹事,突然就演变为袭击大将军王了。 袭击大将军王什么性质,等同造反! 皇上可是在乾清宫当着百官说见大将军王如见朕的! “保护王爷,保护王爷!” 几十名亲卫七手八脚的将血流满面的大将军王簇拥着往后方退去,与此同时几百张(杆)弓、铳同时对准那帮正在闹腾的宗室子弟。 “退后,否则格杀勿论!” 保柱右手持刀,表情狰狞,眼中闪烁的全是凶光。 只恨总统阁下没有下令,否则一轮齐射便能让眼前这帮王八羔子倒下一大片。 好叫这帮狗屁爱新觉罗晓得他保大队长的刀没生锈呢! 大将军王遇袭了?! 大营留守负责人安图尔呼兰叫这突如其来一幕惊住,掉头看向正被亲卫保护往后退的大将军王,发现大将军王果然满脸是血,甚至连王帽也丢了,震惊之下顾不得多想赶紧拔刀喝令部下官兵列阵,阻止人群再次冲击。 大将军王真要出了事,他安图尔呼兰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营中昨儿个过来的一帮充为仪仗队的御前侍卫听到动静,也纷纷赶来,一看营门这情况,哪里敢迟疑纷纷拔刀上前,摆出一付忠心护主的架势。 “王爷,王爷!” 内务府大臣金简、工部侍郎恩明、兵部侍郎纪昀等人不约而同抢了过来,望着额头正在渗血的王爷都是愤怒万分。 恩明气急败坏:“宗室太不像话了,公然袭击大将军王,他们想干什么!” “有胆袭击大将军王,却无胆替大清征讨贼兵,这帮人枉为爱新觉罗!” 纪昀也是义愤填膺,他知道宗室子弟不成器,只知胡搅蛮缠,但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胆大妄为到袭击大将军王,这是本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混账之事,非严办不足以震慑。 遇袭受伤的贾六愤怒远在他们之上,一边咬牙让亲卫替自己包扎,一边让丁庆取出大将军王印,“叭叭”现场盖了几道调兵令。 第一道命令是发给内大臣钮伦保的,命其火速调内务府包衣营、火器营赶至德胜门关闭城门,封锁现场。 第二道命令是给自己的二表哥乌尔希巴兰的,命其调正白旗护军、虎枪、善扑二营兵封锁安定门和西直门,确保参与闹事的人员一个不得走脱。 两道命令若能得到有效执行,今儿个聚集在德胜门这几万人,不管是贝勒爷还是看热闹的,一个都别想逃脱。 “告诉钮伦保、乌尔希巴兰,半个时辰兵马未至,本王定斩不赦!” 贾六不会让自己的鲜血白流,他要用自己的鲜血唤醒沉睡的爱新觉罗,让大清再次变得伟大。 纪昀闻言不由一震,低声道:“王爷这是要?” “治乱世用重典,治乱军亦当用重典!...凡我爱新觉罗子弟,人人当以牺牲报国为己志,若不能以此为志向,国家还养着他们干什么!” 说话间,头裹白布的贾六缓缓站起,目光无比坚定。 微风带来积水潭边的马粪味,让人闻着无比上头。 这是要杀一批了? 纪昀怔住,然后悄悄的将王爷脚下带血的砖头揣进袖筒中。 凶器不可外泄。 ......... 对面那帮官兵突然大喊什么大将军王遇袭,着实吓到了不少正闹的凶的宗室子弟们。 玩归玩,闹归闹,没人真敢袭击大将军王。 哪怕他们压根不承认鬼子六是什么大将军王。 但大将军王就是大将军王,这个事实否认不了。 他们没什么诉求,除了干鬼子六他娘外,就是希望这小子撤回从征令,除此,真的别无所求。 造反? 想都不敢想的。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身为大将军王的鬼子六真被袭击了,而且一头的血,不知死活。 再看对面的官兵张弓的张弓,举铳的举铳,眼神之中充满杀意,骚动的队伍瞬间静了下来。 有聪明些的宗室子弟意识到可能真出大事了,为防受池鱼之殃,本能向后退去,奈何后面的人实在太多了,导致他们退都没地退。 不仅如此,后面那帮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的宗室们还叫嚷着往前冲,挤得前面的人不断朝前方已经箭枝上弦的卫队箭(铳)口上冲,骇得不少人鬼喊后面的别推了,再推他们就翻脸了。 只这声音才多大,后面的人压根听不见,跟打桩似的喊着号子往前撞。 那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本来也是,现场聚集的这几万人只怕九成九都是过来看热闹,所谓摇旗呐喊者。 当然,也真是为了争取自身合法利益。 但在后面摇旗呐喊和在前面冲锋陷阵,是两码事! 人群中刚才叫喊最凶的永灵眼皮打跳,爱新觉罗子弟的骨气他有,但要是白白送死却是不干的。 直觉告诉他可能要出事。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是这次真的斗不过鬼子六,大不了偃旗息鼓,下次再重整旗鼓便是。 而且今天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就算鬼子六还想征召宗室子弟,怕是朝廷那边都不答应了。 舆论的力量是无穷尽的。 今天,不管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永灵认为自己都赢了。 也有人心慌慌:“我说各位,鬼子六不会真把咱们当反贼,对咱们动手吧?” 说这话的是刚才不知哪来勇气突然上前抢夺鬼子六王帽的黄带子绵江,也正是绵江鲁莽的举动导致事态一发不可收拾。 这会绵江却是紧张的头皮发麻,因为他吃不准有没有人看见是他抢的大将军王帽子。 再见架势不对,有心想熘。 只是刚才他扇动的最狠,俨然众人心目中的领袖,这会要是认怂,以后就别在宗室混了。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这脸丢不得。 局面僵持之中带有无奈。 前面的带子爷们不想把事闹大,后面的带子爷们却拼命推波助澜,那过来看热闹的旗人更是不断加油鼓劲,巴不得今天出一桩闻所未闻的大事来。 反正倒霉的也不是他们。 怎么办? 一般关键时候,总会有人不畏生死,振臂一呼,身先士卒,为了公理勇往直前。 就在前面这帮带子爷们死死顶着后面人时,一个勇敢的黄带子站出来了。 辅国将军永大。 人如其名,身材高大,一脸兜腮胡,不管是正面看还是背面看,都像极了勐张飞。 “大伙别怕,这大清是咱们爱新觉罗的,不是他鬼子六一人的!今儿个要是服了软,他鬼子六就得逼着咱们去送死!左右是个死,又有什么好怕的!” 永大说话间大步迈出,向着那一众举铳张弓对着宗室子弟的八旗兵喊道:“你们这帮狗奴才,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爷是谁!圣祖康熙爷是我太爷爷,你们有种就朝我爷这儿来!” 说完,勐的扯开上衣,露出满是黑毛的胸口。 对面的八旗兵好像被震住,真是没人敢放箭放铳。 这让永大和身后的宗室人群都是为之精神一振。 “鬼子六,你个不是人养的,别躲在后面,告诉你,别人怕你这个劳什子大将军王,小爷我不怕!” 永大如打鸡血,再次带头向前迈去。 所谓正义可以使人热血燃烧! 所谓热血可以使人忘记害怕! “上啊!” 无数宗室子弟在永大的感召下集体向前,大义凛然,人人悍不畏死。 就连打了退堂鼓的永灵都随着人群勇敢向前。 因为,他们没有错,错的不是他们。 公道自在人心! 再看对面的兵不敢来真的,永灵一激动更是勐的快走几步,越到人群前头,朝边上的永大一点头,之后并排行在前面。 这可是扬名立万的大好时机! 今日之事,甭管是旗里还是宗室,哪个听了不得竖起大拇指叫声:“有种!” 名声打出去,往后他永灵在宗室也算是个人物了! “这帮人真不怕死么?” 眼看人群又冲撞过来,恩明忍不住问了身边的金简一声。 他很奇怪,为什么这些宗室子弟连出征都不敢,却敢在大将军王面前如此放肆,甚至口出狂言。 金简苦笑一声:“这些爷是不知道咱大将军王有多黑,要知道的话管保跑的比兔子还快。” “那是,这天下就没比咱王爷更黑的人了。” 恩明连连点头附和,这一点他本人就是最好的证明。 “对面的听着,再敢往前视同造反,格杀勿论!” 保柱迟迟没有得到总统阁下动手命令,甚是着急,不断朝后面受伤的总统阁下看。 他的喊话没能让汹涌而来的宗室子弟有半点迟顿,反而脚步更快了,望向保柱同他手下官兵的眼神也是极度鄙夷不屑,好像这些奴才如蝼蚁般不值一提。 人心这东西是双向的。 再有人带头,可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还是有宗室子弟心里发慌,毕竟眼前可是能要人命的火铳和强弓。 永大怕人群被吓住就此散了,忙高声呼道:“大伙不要怕,咱们可是姓爱新觉罗,这么多人在,就是皇上来了也不敢拿咱们怎么样!” 言下之意就是大胆往前走,再借对面十个胆子也不敢放枪。 永灵也跟着给人群打气,同时想看看小时候经常被他带人堵在胡同打的鬼子六在哪,结果却被对面的兵遮挡,根本看不到。 有人打气就是不同,人群纷纷叫嚷,原本就不怕死的自然不怕,那些心存疑虑的听了他们的鼓动更加坚定信心,随着人群如滔天巨浪般向着营门压去。 鬼子六再跋扈,再无法无天,总不能就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杀害他们这些宗室子弟! 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致的,他们深信只要继续勇敢下去,最后的胜利一定属于他们。 他们也必须勇敢。 因为,生命是宝贵的! 身为大清皇族子弟的他们,生来就应该是享受的,怎么能同普通人一样去和贼人拼命呢! 这大清,是他们的祖先打下来的,为了这汉人的花花江山,他们的祖先吃尽了世间的苦难。 为的不就是让儿孙永享富贵么。 如果让他们再去吃祖先受过的苦,那祖先的付出和所受的苦难,还有什么意义! 然后就听一声枪响。 枪响过后,一个身影摇摇晃晃扑通倒地。 被溅了一脸血的永灵呆呆看着在地上痛苦哀嚎的永大,惊的魂都要飞了,然后就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永灵,是你么?” 不是我,不是我... 永灵本能的将身子转向后面,耳畔却响起狂风暴雨般的铳响声、箭枝呼啸声。 当硝烟散去,永灵发现自己还站着,可身边的人群却如风吹麦浪般倒下一片。 方圆数丈,就他一个人在那孤零零站着。 好像一只雄鸡孤独的屹立在鸭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