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顺港遥遥在望,令徐光启有些激动。 没想到自己还能再回来。 分别时,以自己老迈之躯计算,只当是永别。 这份激动稍稍扫清藏在徐光启心底的阴霾。 当大船越来越近,更令他感到惊喜的是,迎接的人群不止有杨承应,还有学生孙元化、后生茅元仪等,一个个神采飞扬。 都是大明的未来。 徐光启激动了,真没想到孙元化和茅元仪会来。 大船靠岸,放下船板。 没等仪仗先行,徐光启第一个下船。 杨承应上前,伸手搀扶。 徐光启没有拒绝。 脚踩踏实大地,让徐光启稍微放松。 杨承应率领金州镇文武向徐光启行礼,孙元化行跪师礼。 徐光启一一还礼,将心爱的徒弟扶起来。 “徐老,真没想到朝廷会派您老前来。” 杨承应说的是实话。 他一开始还以为是魏忠贤的亲信,直到看见圣旨,才知道是徐光启。 徐光启苦笑:“如果不是嫌弃我这老头太烦人,也不会让我来这里啊。” “此话怎讲?” “我在来的路上,听说魏忠贤以熊廷弼所谓贿|赂案,将不少官员逮捕入狱,其中不乏当初写信反对熊廷弼的。” “京城果然是个是非旋涡,徐老能离开,是一件好事。” “唉,也许吧。” 徐光启长叹了一口气。 按照惯例,应该是引徐光启去见金州镇的监军太监纪用和监军文官霍维华,再设宴为他接风洗尘。 但杨承应都没这样做,而是引徐光启来到一处炮台。 工事牢固的炮台,上面盖着一块红布。 周围是杨承应的亲卫负责把守,足见重视程度。 “这是什么?” 徐光启猜到一二,但不敢确定。 “徐老不妨自己掀开。” 杨承应笑着说道。 徐光启本来想推辞,但止不住内心的好奇,便伸手掀开了红布的一角,瞅见的似乎是炮身,赶紧一把掀开。 整尊铁制红夷大炮,完整的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徐光启大吃一惊,没想到铸成了。 “孙先生和茅先生用失蜡法,利用寒冷的冬天,铸造出第一门纯铁打造的红夷大炮。” 杨承应介绍完毕,让与孙元化随行前来的火炮士兵,直接装填弹药。 等装填完毕,杨承应接过吴三桂递来的火把,送到徐光启的面前。 “我,怎么好意思试第一炮呢。”徐光启赶紧推辞。 刚才已经不合“礼”,不能再犯。 听到这话,孙元化和茅元仪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杨承应笑道:“孙先生和茅先生为了检验铸炮是否成功,早就试过了。” 那怪他俩会低头。 当时,一时太高兴了,忘了这种事应该身为金州镇总兵的杨承应来才合适。 杨承应知道此事,满不在乎,只要火炮是好的就行,管谁来试炮啊。 又知道徐光启要来,便去信给孙元化,让他和茅元仪把这门铁制红夷大炮拉到旅顺港,让徐光启试炮,也算是接风洗尘。 “额,哈哈……那老夫就不客气了。” 徐光启接过火把,点燃引信,然后赶紧捂耳朵。 杨承应等人也捂耳朵。 引信烧完,“轰!”的一声巨响。 远处山上的大石瞬间崩裂,碎石乱飞。 附近围观的百姓和将士无不惊骇,不少跌坐在地上。 “天,这是打雷了吧。” “完了,我头有些晕晕的,耳朵也嗡嗡的。” “这真的是大炮?吓死我们。” “太……太恐怖了。” 百姓议论纷纷,有的甚至跪在地上,双手合十。 杨承应又引徐光启参观了卡瑞克帆船。 看到在葡萄牙水手教导下积极训练的士兵,徐光启道:“一些日子不见,又有了大的发展啊。” “这是徐老的功劳。如果没有徐老的穿针引线,我也不会得到这些东西。”杨承应谦虚地说。 “不敢当,不敢当。” 徐光启话锋一转,“杨总兵打算什么时候出兵接百姓?” “我已派宁完我率领工匠先行,到大长山岛搞基础建设。眼下只等登莱水师,就可以出发了。” 杨承应脸上流露出为难的表情,“不知道徐老来的路上,有没有问过袁巡抚,为什么登莱水师迟迟没有出行。” “我知道事关重大,绕道前往登莱,也是为此事。” 徐光启说道:“袁巡抚有难处啊。他手底下将领磨磨蹭蹭,似乎有些不愿意来啊。” “这真是令人头疼,再拖下去,接回来的意义就不大了。” “你别着急,我亲手写一封信给袁巡抚,向他晓以利害,他会尽快办妥。” “有劳徐老。” 杨承应本想邀请徐光启继续视察其他地方,但徐光启觉得还是应该去见纪用和霍维华。 于是,杨承应派孙元化送徐光启去见了他们。 孙元化作为无官无职的小人物,在府门外静静地等候,直到徐光启出来。 “老师。杨帅在府上设宴,只等老师前往。” 他搀扶着徐光启,小心翼翼的说道。 有前车之鉴,生怕徐光启像上次一样闹脾气。 显然他多心了,徐光启很平静。 “嗯,这就去他府上。” 在孙元化的搀扶下,徐光启登上马车。 孙元化随后也上了车。 车夫赶着马车。 “老师。”孙元化试探性地问,“这次会面如何?” “话不投机半句多。”徐光启不冷不热地说。 孙元化暗暗松了口气,笑道:“他们毕竟都是魏公公的人,和老师没有共同言语,属于正常。” “是啊。不过我看他们一个对杨承应满是怨气,一个嘴上不说而已,好像都被杨承应收拾的很惨啊。” “这个嘛,杨帅对待他们不似方震孺那般温和。” 知道徒弟的意思,徐光启微微一笑。 “对了,为什么霍维华还没和方巡按办理交接手续?如果不办理交接,方巡按没办法回朝述职。”徐光启问。 “杨帅的心思,学生不知道。不过学生大胆猜测,恐怕是杨帅有意保护方巡按,不让他卷进朝堂这锅沸汤。” “哦,这么说,他有心了。” 徐光启说罢,望向窗外,炊烟袅袅。 相比于纷乱的朝堂,他似乎更喜欢这种人间烟火气,至少感觉到踏实。 “老师,学生明天要和止生北上,不能侍奉在您左右。” “好男儿志在四方,你已独立行事,不用顾念我。” “老师一路保重。” “放心吧,为师还要看着你建功立业。”